“當年提起沈愛卿,人人都要稱贊一聲年輕有為,卻因為洗冤之事蹉跎了這麼多年,”皇帝握了握他的肩,“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的位子因為此事空出來了,由你頂上如何?”
這是正三品的官銜,沈照夜躬身行了一禮:“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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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沈瑕上殿!”
沈瑕踏上金鑾殿內的金磚時,百官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是了,楚徵的外孫女,楚家僅存的血脈,皇帝該當對她有所補償才是。
此時此刻,如果站在這裡的是沈乘月,她大概會不客氣地回望過去,調侃一句“喲,真巧,我還以為不會在這兒遇到罷朝的諸位大人呢。”
但沈瑕不會這麼做,她壓根沒有分給他們一個眼神,徑直走向前方,停在百官班首之列,仰頭望向龍椅上的帝皇。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免禮,一旁的沈公公取出一道聖旨,展開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中書舍人之女沈瑕……”
沈照夜還未正式調任,所以此時這裡用的還是“中書舍人”的官銜。
這是封賞的聖旨,百官已經十分熟悉這種旨意了,他們安靜地聽著,等著接下來的例行誇贊,比如“勤勉柔順,秀外慧中”,或是“淑慎性成,品貌端莊”。
叛逃之事應當也會一筆揭過,說不定還能賜下一份絕佳的姻緣,那種四品官庶女攀不上的好姻緣。陛下親自賜下的婚事,夫家不敢欺負她,如此保她一生榮華、一世無憂,也勉強算是對楚徵有個交待了。
但接下來,沈公公口中吐出的卻並非那些例行的贊譽,而是“苦心孤詣,運籌建策,洗冤舊案;遠赴夷狄,行刺可汗,為國盡忠。高瞻遠矚,忍辱負重,不愧家風……”
百官聽著都覺得新鮮,原來聖旨裡還能堆疊這麼多溢美之詞。
沈公公的聲音還在繼續:“今冊封為平瑜郡主,授以冊印,賜之府邸,以獎忠良。”
平瑜郡主,以瑜對瑕,任誰都聽得出這封號是特地擬的。
郡主嘛,百官稍稍有些意外,不過這封賞也還算合理。
至於為國盡忠,以獎忠良……這差不多是皇帝能給出的至高贊譽了,就算是為了補償當年的錯案,也不必誇贊到這種程度,沈瑕她究竟做過什麼?
“謝主隆恩。”沈瑕俯首。
“我知道你們心裡都存著疑問,”皇帝俯視著百官,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踱步而下,“此事要從五年前說起……”
他用精簡的語言,講了一個本該很漫長的故事,從沈府定計,到沈瑕叛逃,從發兵夷狄,到九死還生……
百官這幾日已經快被連番的故事折騰得有些麻木了,此時聽著聽著,卻仍有幾分不可思議從胸中翻湧上來。沈瑕就站在他們面前,弱不勝衣的模樣,神色平靜,看起來並不以此自矜。
那日從周程口中聽到那句“不辱家風”,大家都以為是諷刺,卻原來是實話。
她如今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有本事攪得風雲翻覆,而她未來的人生還有很長呢。
見過當年的楚徵的人,注視著沈瑕,似乎依稀能從她臉上辨認出故人幾分模樣,天生慧業,寧輸不服。
另外還有……你大爺的,百官心裡怒罵,攻打夷狄果然是皇帝早有預謀!現在塵埃落定不裝了是吧?就知道不能相信帝王心術!
沈瑕握著聖旨走出金鑾殿時,陽光很好,天空很藍,冥冥中彷彿有人在對她點頭,告訴她做得很好。
她停下來回首望了一眼皇宮,胸中一股無名重負自此鬱氣散盡。
她的腳步越來越輕快,直到終於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