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瞪著眼睛,顯然完全沒被這話安慰到,他看了一眼這名直言不諱的下屬,有氣無力地張了張嘴,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就像咱們戶部,”沈乘月舉例,“行商司的位置很重要,但是我若把他們全部革職,總會有其他人頂上來。”
“你要做什麼?”尚書短暫地警惕了片刻,又重新靠回椅背上,頭疼地擺了擺手,“算了,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沈乘月從正堂退了出來,覺得安慰了上司半晌的自己,真是一位貼心又體己的好下屬。
她回到了暫代海外貿易司之職的政事堂,桌上照例堆疊著厚厚一疊待處理的文書。
沈乘月隨手翻了翻,第一封文書,是派去採購的人發來的,詢問她想要的瓷器上,仙鶴圖案是要頭帶一點紅,還是不帶的。
第二封文書,是說採購路上碰見大雨,要耽擱幾日的。
還有什麼哪司郎中家中添丁,禮金金額請她示意的;採購路上多花了幾兩銀子,問能否多批些預算的。
總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沈乘月一口氣弄走了李郎中和他的二十名親信,這是有人看不過眼,要團結一心對付她這個獨掌兩司之權的家夥了。何況李郎中空出的位子,想要的人太多了。
這種手段不是第一次了,那次沈乘月沒有經驗,把所有無關緊要的文書一一批示,頭昏腦漲之時,才看到真正重要亟待批複的那一封。
那次她熬到了淩晨,才及時把大事處理完畢,第二天面對的,卻又是滿滿一桌的文書。
海外貿易司的人忙著四處調查、採購,張山也被她派去了外地,目前只剩王伍父女是可信之人,尤其女兒進了戶部以後,王伍堪稱對沈乘月死心塌地。但王至寶小姑娘還沒成長起來,而他一人之力也做不到幫她分揀所有文書。
沈乘月每天被各類文書包圍,該出現的、不該出現的,全部出現在她案頭,彷彿要硬生生用這些瑣事將一個本可以去做大事的人拖垮。
李郎中走了不要緊,反正實事基本上都是他手下人負責做的。但此時這群戶部小吏聯合起來要對抗沈乘月,還當真能給她製造些麻煩。
她自然因為這件事斥責過那些小吏,但大家面上應了,卻仍拖著不做事,直到把所有問題都事無大小地堆到她的案頭。
記載大事的文書還被人故意塞到了整整一疊文書的最底部,沈乘月處理完瑣事後,才開始昏頭昏腦地處理大事。
沈乘月發現這伎倆後,每次都從最下面的文書開始看起,他們又開始隨機亂塞,總之不給她添亂誓不罷休,要讓她見證一下小吏們的力量。
於是沈乘月終於忍無可忍,把這疊文書摔在了所有人面前。
“大人明鑒,”小吏們揉著肩,一副十分疲憊的模樣,不等她開口就搶白道,“事情太多,做不完啊,這次就算你掀了我們的桌子,甚至把我們打一頓,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他們因為人多,而分外有恃無恐。
她孤身立在他們面前,顯得單薄而無力:“賦稅司郎中家中添丁,賀禮金額為何也要我來定奪?你們沒有以往的例子可循嗎?”
“沒有啊,”回話的人搖搖頭,“誠然錢郎中家中不止一位公子,但這長子與次子、嫡子與庶子出生時是否待遇相同,還需要沈郎中您來示下啊!”
“所以錢郎中家中添的是嫡子還是庶子?”
“不知道啊,興許是位千金呢,大人您自己去問問嘛。”
“那我要你們何用?”
“我們忙不過來啊,活計太多了,”大家紛紛嘆息著,“不然大人您再招些新人進來,給我們分分憂如何?”
這聽起來是個非常合理的建議,但就算沈乘月真的招了新人進來,他們也不會給新人傳授絲毫經驗,不會教給新人任何東西,到時候新人兩眼一抹黑,仍然是什麼忙都幫不上,而他們反而可以去尚書面前告一狀,說是沈郎中浪費著戶部的銀子,招了些庸人進來。
“是嗎?”沈乘月卻不上這個當,她微微一笑,“我倒覺得,戶部的人實在太多了,不該招新,反而該精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