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來說,女的也好,男的也罷,沈乘月也好,李郎中也罷,能把事情辦明白,就是好下屬。
“回大人,是我砸的,”沈乘月理直氣壯,半句解釋都欠奉,“沒連人一起打,已是手下留情。”
“你……”尚書重重放下茶盞,“我知道你最近心裡委屈,我保證盡快還你一個清白,但你這脾氣也該收著點!這一次我若不罰你,實在難平眾怒……”
“大人!”有人匆匆來報,“李郎中一行回來了!”
這事兒顯然在戶部尚書心中最為重要,他留下一句“等會兒再說”,就匆匆大步往前院而去。
沈乘月閑庭信步,跟在後面。
李郎中一行人臉色灰敗,讓人一看即知結果。
尚書抬手要過文書記載,匆忙翻到最後一頁,皺起了眉,又逐一去翻前面的,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忍住了怒火:“跟我進來!”
一進室內,尚書手裡的文書就砸在了李郎中身上:“好啊你,除了沈郎中之前的談好的絲綢和茶葉,其他東西都砸在你手裡了是嗎?絲綢還是被雨打濕了一部分折價賣的,你辦的這是人事嗎?你這是砸戶部的招牌,砸大楚貿易的招牌啊!”
李郎中瑟瑟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以為蠻夷人沒見過世面,什麼貨品都能照單全收,但雲沾那邊和兩國做了那麼久的交易,他們怎麼會分不清好壞?李郎中的瓷器擺件才賣出去了不到二十隻。
“你讓我怎麼對陛下交待?”尚書大怒,“讓我接下來的貿易怎麼開展?”
李郎中低著頭,訥訥不敢言。
沈乘月在一旁施施然撿起了文書,翻看了幾頁,笑道:“好在還有茶葉和絲綢撐著,這數額也不算太難看。”
“你談好的茶葉和絲綢,是隻猴子都能原原本本地送到地方,偏偏他帶著被雨打濕了去,”尚書早把沈乘月砸公廨的事拋之腦後,此時怎麼看她怎麼順眼,轉眼又瞪向李郎中,“簡直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別裝死,給我說話!”
“那些貨物還能退給原本的商人,”李郎中急忙道,“必不致損失太多!”
“還有呢?你白白花了幾個月時間,最終的結果就是告訴我能退貨?”尚書氣不打一處來,“你還能辦成什麼?”
李郎中腦子一轉,拼命搜尋自己辦成了的事:“大人,那本、那本東西,我讓手下人對照著字典一點點譯出來了,我剛回來還沒看過,我讓他們呈給您看看?”
尚書知道他指的是沈乘月的賬本,只是當著她的面不好明說罷了。尚書此時還在氣頭上,實在不想理會這事,也看出來了李郎中這一手多少有點禍水東引的意味。
但沈乘月笑道:“既然譯出來了,那就看看吧,屬下也不耽擱大人的時間了。”
“好,你先下去吧。”尚書對她還算和顏悅色,有了李郎中搞砸的這趟生意作對比,沈乘月的重要性瞬間就被凸顯出來了。他甚至想著,就算沈乘月貪了,只要貪得不多,就可以保她一回。
尚書自然不只是要看賬本的,每看一節,都要與當時跟著沈乘月一道前往蜀地、江浙的人進行核對,副手也混在其中,心情複雜。
如此秉燈折騰了一夜,第二天,忐忑地整夜沒睡的李郎中掛著黑眼圈等著召見,想著雖然自己辦砸了上面的事,但至少也有個沈乘月陪著一起挨罰挨罵。
但他一進門,一本賬本就沖著他的腦門飛了過來。他惶恐地雙手接住,聽尚書道:“你仔細看看這賬本。”
李郎中看賬本的本事倒是早練出來,此時一目十行,把賬本中的內容盡收眼底,越看越是心驚,冷汗爬滿了脊背:“這、這是……”
“看出來了?”尚書聲音裡帶著疲憊,“沈郎中這一路,非但絲毫沒有貪錢受賄,反而一直在自掏腰包,往裡砸銀子,我問過了所有隨扈,他們都證實,當時那條路,確實是沈郎中砸錢砸出來的!如此高風亮節之人,我們卻還要誤會她,背地調查她,奪取了她的實權……”
咱們可真不是人啊——尚書心底大概正迴旋著這一句。
李郎中不敢置信地翻動著賬本,他不信找不出一點破綻,不信有人傻到這個地步,自己沒有半點獲利,那她是圖什麼呢?
但看著尚書的表情,他心底其實也清楚,自己已經大勢已去,變成了她沈乘月將來高升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