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子提起書院,只是試圖順勢展示一下自己的文學造詣,此時正朗聲吟誦道:“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影來池裡,花落衫中……”
這是《春賦》,曾被收錄進《六朝文絜》,正是當年暉園夜宴上,沈乘月假裝自己讀過的那一本。
於是她笑著接了春賦中最後一節:“樹下流杯客,沙頭渡水人。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
朱公子停了下來:“姑娘也讀過六朝文絜?”
沈乘月點頭:“有一段時間沒什麼事做,就讀了很多書。”
“姑娘最喜歡其中哪一篇哪一句?”
“大概是那句,雖隙駟不留,尺波電謝,而秋菊春蘭,英華靡絕,”沈乘月想了想,“時光飛逝,如波如電,但秋菊春蘭,一年一度,總是不會斷絕的。”
朱公子確信她的確讀過這一本,立刻換了一本,很快絕望地發現,在沈乘月面前炫耀學識是行不通的,他讀過的她都讀過,他沒讀過的她也讀過。
“我選擇了哪條路,哪條就是最適合我的路。”聊起人生態度時,沈乘月說。
朱公子蹙眉:“這句深奧得緊,可是化用自哪位大家名作?”
“山堂話本第二卷,”沈乘月好心給他解惑,“卷名:貴女與馬夫。”
“……姑娘喜歡讀這些?”
“談不上喜歡,不過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他又聊起了天下風景,他說他自幼便有抱負,想看看“大漠孤煙直”,想看看“回首白雲低”,想見一見“黃河冰塞川,太行雪滿山”。
他說他嚮往,沈乘月說她都去過也見過,這話根本沒法往下聊。
朱公子拼之不過,也想不通她為何竟如此博聞廣識,不敢再開口炫耀。在沈乘月熱心地提出要給他分享當地遊覽經驗時,他開始喝悶酒。至少也要讓她見識見識自己的酒量。
他喝,沈乘月就陪他喝。
小半個時辰後,沈乘月看著癱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的朱公子,寂寞地飲盡了壇中餘酒,又溜進酒窖給自己拿了一壇。
她算了算時間,覺得沈瑕差不多也忍到極限,該發一回瘋了,就提著酒壇子找到了大家。恰好正趕上沈瑕柔聲細語道:“尤公子,我們到船尾去單獨說說話好不好?”
尤公子自然忙不疊地應下,跟她去了船尾。
姜夫人很得意:“看我這人挑得不錯吧?二姑娘看起來很滿意呢!”
片刻後,船尾響起一聲屬於男子的尖叫,眾人一怔,連忙趕過去,眼睜睜看著尤公子翻過欄杆跳了湖,拼命地向岸邊游去。
姜夫人大驚失色:“尤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我要回家!誰也別攔我!”尤公子邊遊邊喊,越遊越快,他是在湖心跳的湖,與岸邊距離之遙遠,恰證其決心之強烈。
“尤公子,快回來,我們乘船送你靠岸!”姜夫人連聲勸阻。
“我才不回去,你們別想害我!”
沈家人都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沈瑕,只有姜夫人不明所以:“他瘋了嗎?我細細挑選了半日,竟挑出了個瘋子不成?”
沈瑕低著頭不說話,姜夫人頗有些沒臉,顯然已經把尤公子視為一個確鑿無疑的瘋子:“這事兒怪我,我不知道都護公子竟是個瘋的。”
造孽啊!沈家人內心瘋狂吶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