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皇帝卻又主動開口問道:“你可知外面百姓都是什麼看法?”
“百姓對於夷狄自然是仇恨的,但他們畢竟離戰爭太遠,別人灌輸給他們什麼,他們可能就會信什麼,”沈乘月知情識趣,立刻反應過來皇帝問的是什麼,他總不可能問她百姓對沈家有何看法,“我說不好所有百姓的看法,但作為百姓中的一員,小女認為,攻打夷狄,乃勢在必行。”
“百官對此倒是有不同意見。”
沈乘月並不意外:“我和妹妹討論過,她說出兵是件麻煩事,皇帝一聲令下,六部都要籌備起來。覆滅夷狄,功在千秋,卻不在當下。如果她是臣子,也會上書反對,拖著拖著興許陛下的勁頭就過去了。她還說,她會在察覺皇帝動念後,上書些別的事,轉移其注意力,或者勸陛下把錢花在別的地方,比如多建座行宮什麼的。”
皇帝的臉色不大好看:“百官種種不作為,連你們都有聽聞?”
“沒有,沈瑕只是特別聰明罷了。”
中途張貴妃來送了一次據說是她親手燉的補湯,雖然討厭她和她弟弟,但沈乘月不得不承認這湯燉得不錯,離得還遠就嗅到了濃鬱的香氣。
皇帝卻彷彿一個鐵人,只將那湯盅擺在手邊,看都不看一眼。
沈乘月自被捕起,就什麼都沒吃過,不由渴望道:“陛下,您不喝的話……”
皇帝迅速察覺了她的意圖,把湯盅向自己的方向扯了扯:“貴妃親手燉的湯,你也想染指?”
“不敢。”沈乘月安靜下來。
“朕想做一些事,卻被諸般攔阻,”皇帝揉著眉心問她,“你能理解嗎?”
他大概是真的有些苦悶,卻對誰都不能說,以至於要對一個與這些事情毫無幹系的罪人訴苦,沈乘月眨了眨眼:“可你是皇帝,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敢耍心眼用軟刀子對付你的人,直接換掉就好。”
“沒那麼簡單,文臣世家的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皇帝只覺得今夜越發漫長,“全都換掉,朕就無人可用了。”
“無人可用,那就選新人,天底下可從來不缺想做官的人。”
“陛下,沈瑕到。”皇帝正想說她天真,就聽得宮人來報,他們腳程很快,才過了沒多久,沈瑕就被帶了過來。
“讓她進來。”
“是。”
沈瑕進門,妙目掃了姐姐一眼,見她安然無恙,表情也算放鬆,大概心裡有了底,在陛下面前跪了下來。
皇帝直入主題:“沈瑕,為何要炸京兆尹的府邸?你與他有何仇怨?”
“陛下……”沈瑕大概不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跪下只說了兩個字便開始泣不成聲,大有一副要把給姐姐出的主意“哭暈”踐行一遍的架勢。
“哭什麼?好生回話。”
沈瑕身子開始發抖,臉色蒼白,將一個被帝王威嚴驚嚇到的小可憐形象表達得十分明晰:“小女、小女不敢……”
沈乘月捂眼,不忍直視,清了清嗓子,試圖提醒妹妹,讓她別暈。
沈瑕試圖扮演一個自小長於閨閣、膽子很小的姑娘,忽然被天下的主人、具生殺大權的帝王親自提審,嚇到暈倒,這似乎也說得過去。
但沈乘月剛剛不小心把妹妹給賣了,在皇帝面前說沈瑕特別聰明。導致一個連夷狄和百官的事都能大膽評判的人,如今卻被皇帝一句問話嚇得渾身發抖,顯得特別違和,特別挑戰皇帝本人的智慧。
皇帝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姐妹。
沈瑕也確實聰明,聽到姐姐一聲輕咳,雖然不知哪裡不對,但也立刻改了戰術,即將暈倒的勢頭一轉:“陛下恕罪,小女確有苦衷。”
見她忽然能好好說話了,皇帝問道:“什麼苦衷?說來聽聽。”
沈瑕抹掉眼淚,身子微顫,似是在讓抽噎漸漸平息。沈乘月見這表演不但有遞進層次,還留了退路,不由在心裡給她豎了個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