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憤怒的,通敵叛國的罪名都扣上了,多這一樁不多,少這一樁不少,”沈瑕看著棋盤,“至於多悲痛,也算不上,畢竟我甚至都沒有見過外祖父,我只是見證過母親的痛苦。輪到你落子了。”
“我不信你,”沈乘月落子,“從你說我腦子不行那句開始,我一個字都不信。”
“知道今日下午,我為什麼沒有繼續抓緊時間調查下去,反而來找你嗎?”
“因為我這該死的美貌與才華?”
“因為我遇到一些事,”沈瑕就當沒聽到她發癲,“我需要和你聊聊。”
“什麼事?”
“我要和你聊的不是事情本身,”沈瑕解釋,“重點是要和你聊聊,聊隨便什麼事。”
沈乘月理解了:“因為我是你複雜世界裡唯一一個單純的蠢貨?”
“姐姐怎麼這麼說自己?”
沈乘月滄桑道:“我只是在模仿你的語氣。”
“姐姐見過船錨嗎?”沈瑕問,“把它拋在岸邊,船才能停穩,不會被水流隨隨便便沖走。”
“見過,然後呢?”
沈瑕不說話了,開始專心下棋,雖然她即便不專注,也能在棋場上殺穿沈乘月幾個來回。
沈乘月無奈問起:“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只是意識到,牽涉其中的人已經太多了,”沈瑕搖頭,“牽涉的官員越多,事情就越渺茫,如果整個朝堂都要動上一動,就算我真的把所有證據捧到陛下面前,他也未嘗願意翻案。”
沈乘月想起禦書房裡奏摺之上的禦筆批複:“從陛下對夷狄的態度來看,也許他並不是只求穩妥的人。”
“希望如此,”沈瑕道,“萬一陛下是像我這樣的人,那可就糟了。如果不是我的親人,我大概只會覺得錯就錯了,不必再為二十年前的錯誤,來追朝廷命官的責,尤其是我還要靠這些人來治國。”
“如果是像我這樣的人呢?”沈乘月好奇。
“那就更糟了,”沈瑕落子,把黑子逼迫在角落,“空有一腔熱忱,若遇到我這樣的臣子,能把白的說成黑的,對的說成錯的,能讓你抱著利於百姓的心思下達錯誤的政令,能讓你兢兢業業一輩子,卻在史書上落得個昏君的罵名。”
“只能慶幸皇帝並不是你,也不是我,”沈乘月無端又自取其辱了一番,“不過我也沒有那麼糟糕吧?”
“一場棋局,便能看出心思是否縝密,”棋盤上,白子已經佔據大半江山,黑子龜縮一隅,眼看便要被吞食殆盡,“你下棋先手都下不過我,又能下得過幾位朝臣?”
“我是下不過你,但我可以……”沈乘月兩指搭在棋盤邊緣,指尖微微用力上挑,瞬間掀翻了整隻棋盤,棋子飛揚在空中,兩人隔著墜落的一片黑黑白白對視。
“我可以耍賴。”沈乘月笑得囂張。
“玩不過就掀桌,姐姐可真是出息了。”
“誰說掀桌就不算一種玩法呢?”
棋子已然噼裡啪啦地落了地,沈瑕笑望著長姐,優雅地抬手為她鼓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