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能準確預測今日之內所有人短暫的未來,幫助他們避開死亡、災禍,趨吉避兇,那不就是神仙嗎?”
“我做不了神,我常常會有很多陰暗的念頭,”沈乘月苦笑,“我會思索,在我被捕之前,我能最大限度地弄死京師多少人?如果我屠了滿城人的性命,一個不留,假使我殺了他們一遍又一遍,開膛破肚、剝皮抽筋,第二天他們還能若無其事、滿不在乎地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嗎?”
“……”
“有時候,我也想強迫所有人都來體會一下我的處境,沒有明天,沒有未來。”
男子似是被嚇到了,後退半步。
“對不住,我不該毒害你樸實的心靈,”沈乘月道歉,“這些話,我留著去對我妹妹說好了,那家夥心思比我還陰暗些呢。”
“……”男子還是有些驚怔。
沈乘月頗為歉疚:“你別往心裡去,來,你看會兒攤子,我去給你買個糖葫蘆,你還想吃什麼?要不今日擺攤收來的銀子分你一半?”
“您今日盈利不是負的嗎?”
“……”
沈乘月隨身扛著兩只招幌去了,攤子上只剩幾塊石頭,沒什麼可偷的,自然也沒什麼可看守的。
男子怔怔佇立半晌,待吃上了糖葫蘆,很快就重新開朗起來,覺得剛剛的話不過是個年輕人古古怪怪的幻想罷了。
“你是個好人,”他淳樸地下了定論,“再說了,我聽說書先生說,並不是所有神都是好神,水神共工觸不周山,幾致天地覆滅、眾生大劫,幸有女媧娘娘補天,方救萬民於水火。”
“問題就在這裡,我沒本事做女媧,也不忍心做共工。”
“有幾個人能與女媧娘娘比肩?”男子撓頭,“不忍心做共工,不就足夠了嗎?”
沈乘月似乎是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眼神有些奇異地望著他,半晌才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有時候,她只是隨手救下一個人,卻沒想到,這個人的隨口一句話,也可能反過來讓她有所感悟。
這世間每一個人都是鮮活的,有著各自的思想,他們不該被隨隨便便被視為芸芸眾生當中的一個,打上“普通人”的印記,就此變得“不甚重要”。
沈乘月稍稍振作了一下,下一個人來算命時,她便也想鼓勵鼓勵對方:“少年,你的未來掌握在你自己手裡!沖啊!”
對面的男子滿目茫然,壓低了聲音:“我只是想算算,我的痔疾什麼時候能好?”
沈乘月也跟著放輕聲量,彷彿兩個賊人在接頭:“這話你去問大夫啊,問我做什麼?”
“我只是有點怕,”男子很是不好意思,“如果你算出來我一定能好,我就立刻去看大夫。”
“諱疾忌醫是吧,這個不需要算命,”沈乘月卻懶得給他什麼善意的謊言,示意一旁的壯年男子,“來,你押他去看大夫。”
“這……”來者一怔,被壯年男子手臂強硬地一勾,不由自主地就跟著去了。
“我姑且賭一個能治好,”沈乘月揮手告別,“如果你真的治好了,記得回來付算命錢!”
攤子前的人來了又走,沈乘月認得出的,就跟人家講講今日會發生什麼,認不出的,就贈一句“祝平安”。
“給我也算一算如何?”白衣女子像一朵雲似的翩然而至,等到人都散去,才坐在了攤子前。
“我算不了你的,”沈乘月嘆了口氣,“以你的作死程度,我只能盡量保你活過今天。”
“姐姐說笑了。”
“把位子讓出來,”沈乘月示意她挪一挪,“別耽擱我生意。”
沈瑕聽話地換了個位置,幹脆和她並肩坐在攤子後,替她扛了一隻招幌:“梁。”
“好。”沈瑕收到木匣子後,有時候當晚就會找到她,讓她幫忙記下一個字,再轉告第二天的自己。沈乘月也不問緣故,只點頭答應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