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沈乘月抬手摸了摸頭上的雙丫髻,“我在扮演一個人,一個死人。”
沈瑕蹙眉:“什麼?”
“事實上,這不是你第一次來張府拜訪。”
沈瑕並不驚訝:“上一次發生何事?”
“被追殺,我們兩個被追了一路,直到三皇子出面才喝止了張國舅。除了出於他那無處安放的狂妄和膨脹的自尊外,我猜,他追著我們不放,總該有個合理的因由,”沈乘月分析,“比如他的府裡有什麼把柄,他怕你已經看到了,又在逃命途中轉告了我。”
沈瑕點頭表示認同。
“雖然你個笨蛋其實什麼都沒發現。”
沈瑕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所以我做了一些查證,”沈乘月一指身後,“發現在主屋後面的小花園裡,埋著一個姑娘。”
“是什麼人?”
“我無從得知,我沒有你的腦子,只能用笨辦法。”
“什麼法子?”
“偌大張府不可能無人知情,我記住了她尚未完全腐爛的衣飾,”沈乘月指了指自己的衣裙,“然後夜晚扮成她的樣子,把府裡幾乎所有人都驚嚇了一遍,其中張國舅幾名貼身丫鬟小廝表現得格外驚恐,我從他們的口中套出了此人的身份。”
“你把所有人都嚇了一遍?”
“不,當然不是,”沈乘月搖頭否認,“我沒嚇老人,我怕嚇出什麼意外。”
“你真貼心。”沈瑕喃喃道。
“是吧,我也覺得。”
“我不是在誇你,”沈瑕打斷她,“所以那女屍是什麼人?”
“是張國舅和張貴妃的庶妹的女兒。”
沈瑕微怔:“他們的外甥女,怎麼會悄無聲息地埋在這裡?”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個推測,”沈乘月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因為我打扮成這副模樣出現在張國舅面前時,他第一反應並不是恐懼,而是……獸性大發。”
沈瑕露出一個瞭然的神情:“所以你殺了他。”
“只是自衛,”沈乘月看向地上染血的長刀,據說張國舅一向喜愛收集寶劍名器,“當時這柄刀就擺在桌上的刀架中,刀鋒太利,削鐵如泥,我真的只是……順手的事。”
的確是名器,只是這名器卻要了收藏者的命。
匪徒們意識到眼前這遍身血跡的女子不是瘋子,似乎鬆了口氣,開始打量眼前的房間,張家是靠貴妃才過上了幾年好日子,但房間裡佈置已是豪奢無比。匪徒們抬手拿了幾個看起來很值錢的金擺件偷偷塞進袖口,沈瑕餘光看到,卻也懶得理會。
“你自衛我懂,但你殺了人為什麼不跑?”沈瑕難以理解長姐的選擇,“還在這兒喝茶?”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沈乘月不太敢看地上的屍首,“我很害怕。”
“不大看得出來。”沈瑕靠近,掏出帕子,給她一點一點拭去臉上沾染的血跡。
“那是因為我已經把自己哄好了。”
“怎麼哄的?”
“我轉念一想,他是壞人,我不該為此而內疚,”沈乘月想了想,“他死前,不可置信瞪著我的模樣確實很可憐,甚至讓人有些心酸,但我可憐壞人,就是對好人的殘忍。他自作孽,不該由我負責。”
“平日不見你讀書,”沈瑕眼神柔和了些,“但那些讀了無數遍道德經的人,都未必有你通透。”
沈乘月為道德經辯解:“書是好書。”
沈瑕頷首:“問題在於讀書的人如何理解它。”
“如果可以,我希望後院那個女孩兒死在今日,那我就還有機會救她,”沈乘月搖了搖頭,“可她不是。”
“姐姐,”沈瑕把手搭在她肩上,“你不是神,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明白,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讓張國舅死在今日,也算一種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