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沈乘月今日沒有花時間在梳妝打扮上,出來得稍早一些,聽這些人閑扯了些有的沒的,很是瞭解了一番府裡下人的人際關系,才聽到有人提起小桃:“對了,大小姐院子裡攆出去的那個小桃,你們還記得吧?”
一個丫鬟介面:“怎麼不記得?不就前陣子的事兒嗎?她怎麼了?”
“聽說被她爹孃給賣了。”
“賣哪兒去了?”
“還能去哪兒?她是因為偷盜才被府裡攆出去的,好地方哪兒肯收她?”
“你是說……”
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被賣進窯子了唄!”
有人發出細細的驚呼。
一旁偷聽的沈乘月也怔了怔,無數次被自己略過的閑話裡,講的居然是這樣一樁事。
她一時忘了自己的目的,開始專心聽起幾人的對話。
“唉,誰叫她手腳不幹淨呢?”有人嘆了一聲。
“話不能這麼說,”一個小丫鬟的聲音響起,“也是可憐人,那種地方……她爹孃真是夠狠的。”
“雖然都是浣洗丫頭,但她好歹是大小姐院子裡的,年底賞錢比咱們都多些呢,怎麼就想不開要去偷主家的東西?”
“聽說是她娘病了,需要買藥錢。她大概是一時起了歪心思……”
“唉……”
“我不明白。”一道清脆的女聲插入他們的對話,打斷了他們的唉聲嘆氣。幾人一驚,轉頭去看,才發現半蹲在紫藤架後的沈乘月。
“大小姐!”幾人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起身行禮。把“窯子”這種汙糟話傳到大小姐耳朵裡,被罰月錢都算輕的。
沈乘月擺了擺手,免了他們的禮:“我不明白,小桃既是為了她娘才偷東西,她家裡怎麼會忍心把她賣了?”
“……”幾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來當這個出頭鳥,來回答這個堪稱天真的問題。
窮苦人家賣個女兒有什麼稀奇?在場也有兩個丫頭是幼時便被父母賣進沈府,簽了賣身契的,只是小桃的爹孃心更狠些罷了。
而她們也並不知道該怎麼對沈乘月這樣一個備受寵愛、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來解釋這些,她大概既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窮苦到這種程度,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女兒。
見他們不答,沈乘月以為是他們並不瞭解小桃父母的想法,也不再執著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小桃被賣到哪間窯、青樓去了?你們知道嗎?”
“……”
幾個丫鬟小廝又開始大眼瞪小眼,沈乘月不耐煩了:“再不回答我就去找孫嬤嬤來,讓她來審問!”
“是城西胭脂苑!”
“……都怕孫嬤嬤是吧?”沈乘月也算是藉著自己身邊嬤嬤的威勢狐假虎威了一把。
幾人噤若寒蟬。
“胭脂苑?”沈乘月眼珠一轉,“帶我去看看!”
剛剛報上樓名的小廝,忽然撲通一聲跪下,咚咚作響地磕了三個響頭:“大小姐,求您放過小的這一回,您命人打我幾板子也好,把我月錢扣光也罷,小的絕不敢帶您去那種地方!”
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下來,若把大小姐帶進青樓,被老夫人和老爺知道了,他們的後果不堪設想。
“……”
見她不語,幾人都跟著開始磕頭,年紀最小的丫頭眼裡噙著淚花,想來是真的嚇得狠了。沈乘月只能搖了搖頭:“行了行了,都起來吧,當我沒說過。”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蹭到的花粉。沈乘月從沒去過青樓,只朦朦朧朧地知道那裡大概不是什麼好地方,她自己是不太敢隻身前去的,而孫嬤嬤也必然不會同意帶她去,說不定還會找祖母告狀。
她開始思索該如何達到自己的目的,倒是從沒想過,小桃的事到底該不該由她來管。
若只帶最忠心、絕不會告密的大丫鬟蘭濯和雲沾前去……那也不行,她們兩個又不會拳腳,萬一出了什麼事,反而把她們兩個害了。
去找朋友?平日能與沈乘月一道遊湖玩樂的閨秀倒不在少數,但她實在想不到哪一個是敢陪自己一道去青樓的。
沈乘月沿著走廊一邊思索一邊踱步,幾個丫鬟小廝見她走遠了,將將鬆了口氣,卻又見她折返回來,丟擲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對了,小桃生得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