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一次感嘆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老想著這兩個孩子能多多地陪在自己身邊,一個也不少。哪怕就這樣靜靜地用膳什麼也不說,他心裡也踏實。
聽到父親提起表兄的名諱,許念不由得又想起那日他們二人久久相擁的場景,臉微微透出了些紅。一時竟尋不到合適的安慰之語。
“伯父可是在唸我?”
一道熟悉的聲線從門外傳來,清潤如初雨,無端令人感到心安。
抬眼望去,卻見一極高的矜貴少年翩翩而來。
今日的他身著一襲華貴的明黃中衣,外頭披著的是一件厚厚的暗紅大氅,氅上還有點點白雪未曾揮落。一枚青玉腰帶若隱若現地繞在腰間,勾勒出精瘦的腰身。玉冠整豎,只一條細致的絲帶繫於冠上,垂於發間,隨風而動時更顯其俊逸。
可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還是他那張將皇家色系都壓得有些黯淡的俊顏。稜角分明的臉上,一雙星眸瀲灩生輝,耀眼得彷彿能使這世上所有的好風景都黯然失色。
許念從未見過這樣的他,華貴高調得不似往常。讓本就因他突然出現而有些意外的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驚喜萬分。
許之騁見他出現,趕緊召回那個撤下他碗筷的門人,並讓其重新擺好。樂呵呵地拍了拍蕭懷的肩,大笑道:
“來得好啊,吾正念叨你呢!坐,今日還是那幾道念兒和你都喜歡的菜。”他一改方才的落寞,臉上滿是悅色,指著桌上的菜餚朗聲說著。
“謝伯父掛念。”蕭懷也不客氣,才在他常坐的那個與許念挨著的位置上落座,眸子便不由自主地直勾勾朝身旁人望去,要不是因為有許之騁在場他多少有些顧及,怕是恨不得一刻也不移開了。
“咳。”許念被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太自然地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
“六殿下...”這三個字叫出來的時候,她明顯看到他的眉頭動了一下,可喊都喊了...再者,那日他到底也沒說希望自己如何稱呼他嘛......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了。
“今日怎麼有空前來,不用盯著蒼懷王府的落地事宜嗎?”
明德皇帝很久之前便為蕭懷的生母慕容舒留了一座清靜的宮殿,這幾日蕭懷都歇在了那處。
他倒是想厚著臉皮跟著許念一起回將軍府,在王府落成前都與從前一般無二,過同府而居,醒來就能相見的日子。
可那麼大的輿論壓著,如此多雙眼睛看著,就算是為了念兒的女兒清譽著想,他也只能忍痛滅了這念頭。過了好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日子,飽受相思之苦。
今日他終於尋到了由頭回來,得到的卻是一個冰冷生分的稱呼。
看來,求親事宜得再加點緊了。但又覺得要給她最好的一切,準備還是得更充分些。不能負了念兒那句誓死不棄。
“已選好址,不日即可動工。”
不過片刻,情緒早已在他心間千回百轉,卻也在複雜的思緒間隙聽清了她的問題,認真地作了答。
“選在了何處?”許之騁興致勃勃地問起,他是不願王府離將軍府過遠的。
蕭懷自然讀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將視線移到了提問之人的身上:“將軍府對面正好常年空懸,便改定於那處了。”
對門而居何嘗不是同居。
許之騁揚了揚眉,直呼大妙:“對啊!吾倒是忘了這回事了...想來位置大小倒也合適,你們以後這...也方便,好!實在是好!”說完又大笑了幾聲。
如此一來,相見便不再是難事。許念心裡自然也是高興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卻冷不丁聽到了父親似有深意的後半句。
她先是心裡一詫,複而開始感嘆父親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沒辦法,她只能無辜地眨巴眨巴眼,裝作沒聽懂地用起膳來。那神情倒是和先前明德皇帝暗示二人婚約時許之騁矇混過關的表情一模一樣,只不過她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羞澀與不自然。
在父親面前,她和表兄從頭至尾就像是兩個無處遁形的幼童,任何微妙的變化都無法在他面前掩藏。
而後,三人又和往日一樣,言笑晏晏地用起膳來。哪怕在場幾人的身份早已不能同往日而語,一切卻仍如之前那般和樂融融,彷彿並沒什麼不同。
許之騁依然會和蕭懷談及一些政事和公務,說他的心腹馬維這幾日代他練兵是越發熟練了...接著又談到天下諸國紛多局勢複雜,盛國要強盛久立需要做些什麼......又或是更為敏感的一統天下之類的話題......
他們談及這些時從不會刻意避著許念,反而會聽她暢談自己的見解,並大為贊賞。
用完膳,他們又極為默契一同告別,將獨處的時間留給許之騁。他總要與那副佳餚堆積如山卻一口沒動的碗筷說上一會兒話的。
出了門,蕭懷便沒那麼有所顧忌了。
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溫柔,直接就牽起了許唸的手,拉著她往府外走去。二人隔衣而握,不斷攀升的溫度透過不厚的衣衫互相傳遞。
穿過長長的走廊,依稀可見從小青梅竹馬一起漸漸長大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