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是她第一次得見父親獲罪下獄後的樣子。
蒼老的根本不像是他。
她跌跌撞撞地朝父親跟前奔去,可無論自己如何呼喊,他都仿若未聞。
父親是在生她的氣,在怨她麼?
......是了,是該怨她的。
失魂落魄間,她看見父親抬起的晦澀眸子裡忽然閃爍起她熟悉的危險暗芒,他直視來權,再次重複之前的話:
“吾兒,何在。”
“父親......”許念在一旁紅著眼喊他,卻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聽見。
來權本不屑回答他的問題,昔日英雄不在,許之騁已淪為千古罪人,任他刀俎。卻在感受到眼前人不斷外露的威壓時,鼠眼中仍然閃過一絲嫉恨,嘴角挑起莫名的冷笑:
“呵,貴人當然在宮中伴君左右了...只是,不知過了今晚,她得知真相後還會否願意徒留人間啊......”
他的話音剛落,許念便從地上一躍而起,想親手將他拔舌抽筋。眼前卻只掠過一陣快影,後一秒骨骼斷裂的聲音便響徹牢房,尖細的慘叫聲驚起。
來權的四肢在頃刻之間便被許之騁大力震斷,整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匍匐著,筋脈俱損,他的眼底才後知後覺地浮現出恐懼。
他怎麼忘了,眼前的人可是千軍萬馬見了都要望而生寒的威武大將軍啊...即使淪為階下囚,也豈是他這無根的走狗能折辱的。
許之騁掐著來權的頸脈,怒目圓睜,暴怒道:“你找死。”
來權只覺五髒六腑都不是他自己的了,全身已經痛到麻痺,痛到似乎所有的驚懼都通通消失了,他才幡然醒悟:原來今夜也是他的死期...主子根本沒想讓他活著回去......
他死一般的鼠眸望向臉色發青的許之騁,不知是不是痛傻了,竟開始大笑起來,笑得陰惻惻的,可把一邊的許念給惡心壞了。
“今,今夜能與大..大將軍共赴黃泉,也算,算是一種善終了...哈哈哈......”
許之騁手上一緊,手上的那顆人頭便失去了所有支撐和力氣,歪到了一邊,再沒了動靜。
他似乎強忍著某種巨大的痛楚走出了牢門,卻還是在打傷了幾十名獄卒後,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始終不曾瞑目......
“父親!”許念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聲音幾近嘶吼。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許之騁的瞳孔終於映出了朝自己奔來的許念,卻無法再像往日一樣叫出她的名字了。
那一刻,看著徑直穿過父親身體的自己,許念只覺腦中響起了一陣通天的轟鳴,震得她渾身麻木,心髒彷彿被人瞬間捏碎,快得讓她甚至無法感受到一絲痛意,就這麼直愣愣地定在了原地,而後身體像失去了所有支撐般向後倒去.....
天旋地轉之間,她像是被強制抽離了原處,眼前忽現一團白光,強烈得讓她不得不閉上雙眼。
下一秒,一陣皮肉被刺穿的聲音響徹耳邊,清晰得就像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的。
吵得她不得已睜開眼去探個究竟,卻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再一次目眥欲裂,五感偏偏又在此刻恢複了,心髒傳來尖銳的刺痛。
熱血灑在她的臉上,將她冷透的通身暖盡。眼前那個被萬箭穿心的男人卻未哼一聲,連摔下馬時的姿態都談不上落魄。
蕭懷的身上此刻密密麻麻的全是將他穿透的刀箭,臉上的傷深可見骨,唇角還印著暗黑的血痕。他在半空落下時,將閉未閉的眼似乎往她的方向聚焦了一瞬,最後還是不堪重負地完全合上了。
許念使盡渾身力氣飛躍向他,卻還是隻來得及聽到他失去意識前口中呢喃的最後一句。
“念兒...”
他在喚她。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欲撫上他滿是傷痕的臉,想喚醒他,手卻還是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身體,無論她如何嘗試也觸不到真實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