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喜公公卻知道。
龍床上的老皇帝幽幽地睜開了雙眼,他看著床頂,感覺一切都那麼陌生。
旁邊的人好像在說話,他想出聲,但是喉嚨幹啞,說不出話。
他這是怎麼了?
忽得,他想起了這場漫長沉睡前的時候。
那日,好像也是這麼一個晚上。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只要一閉眼就能想起仁安殿前他皇兄的模樣。
他心裡恨極了,為什麼那日偏生心血來潮要去仁安殿,結果看到了已故者的亡魂。
看到他皇兄背影的那一刻,他嚇癱了,要不是身邊的太監扶著,他早就躺在地上了。
後來,無數的禦林軍搜尋仁安殿,所有人都告訴他。
“陛下,仁安殿沒有別人。”
最後就連那日隨他去的太監也對他說,“陛下恕罪,奴才那日實在是沒見有什麼人,更別提...”
景帝。
是他不許人提的,可他那幾日卻瘋魔一般對著幾乎每一個人都要提一句那個禁忌的名字。
無論是路過的太監宮女,還是陪伴他的宮妃大臣,他總覺得對方是皇兄派來殺他的。
他的情緒越來越差,連帶著身體也病了。好不容睡著,也會驚醒,那日更是直接掐住為他擦汗的宮女,
“是不是紀元景派你來的,是不是!快說!”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宮女已經死了。雙眼翻白,嘴中吐出舌頭,是被他活活掐死的。
但掐死一個人並沒有讓他的心情感到放鬆,他想起那個不可戰勝的皇兄就害怕,於是跪在地上痛哭。
“皇兄,對不起,不該聽別人的話,你放過我。”
那一日,他實在受不了這不死不活的折磨,叫他的貼身侍從去送信。
但是他沒有等來想等的人,等來的是他唯一的女兒,大梁的長公主。
紀長月把信扔在了他的臉,憤怒地質問他,“你寫的是什麼?”
他拿出自己君父的架勢,呵斥道:“來人,把長公主給我拉下去禁足。”
可以往對他唯命是從的宮女和太監們卻都低著頭不動作,唯有他的女兒嘲諷地看著他。
一旁的黃銅鏡裡映照出他蒼老虛弱的模樣,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些他備受折磨的日子都發生了什麼。
他的好女兒已經掌控了他身邊的人,甚至太極宮,甚至整個皇宮。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害怕,他跪了下來,哀求道:“月兒,這個位置本來就是搶來的,不屬於我,我必須要還回去。”
“你一個瘋子!你當過了皇帝,我還沒當過呢。”紀長月面對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橫流的父親只有厭惡,她抬腳,一腳就把人給踹翻在地。
“你寧願把皇位傳給你侄子,都不願意給我是嗎?”
他驚恐地在地上爬著,抱住了紀長月的腿,“不是!月兒!不是這樣!我要把這皇位還回去。我必須要還回去!”
可是紀長月沒有聽他顛三倒四的話,只是給他灌下去了什麼東西,隨後他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那個夢很漫長,時而美好,時而可怕。
他恍惚間回到自己還閑散王爺的時候,每日看著他的皇兄和皇嫂恩愛。雖然他也喜歡皇嫂,但是他的皇兄那麼優秀,他心裡知道自己這輩子連不配與皇兄相提並論。
那樣的日子以前只覺得難過又別扭,但現在回憶起來簡直奢侈。
他偶爾也會也會夢到逼宮後被他囚禁的皇嫂,大著肚子的女人坐在搖椅上,摸著小腹,笑著對他喃喃道:“二弟,你要當叔叔了。”
但他夢到的最多的噩夢,還是在仁安殿那日看到的背影。
在夢中,那個背影會回過頭,露出一副被火燒過的悽慘的面孔,隨後追著他大喊,“為什麼要逼宮!為什麼要逼死我?”
他只能尖叫著逃跑,“對不起,皇兄,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