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份消停,辛宜還算滿意。她無聊地坐在榻上,抱著阿澈,同季泠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多謝阿姊,又幫了我一次。”
季泠坐在繡墩上碾著草藥,彎著唇角搖了搖頭。
“我不能看著阿桓一錯到底。”
兮山上的那場大火,陸淨的死,她都知曉了。
她最後還是祭拜了琛郎。原以為,知道那些事後,她會傷心難過,會痛不欲生。
不曾想,她忽地覺得困擾她心中多年的死結,豁然開朗。說難過也不是沒有,琛郎抱著別樣的目的接近她,與她私相授受,還有了小兮。
她為琛郎守節數十年。
到頭來,情竟也沒有那般純粹了。琛郎對她的愛,到底摻雜了其他。而季桓是她的阿弟,當初射殺琛郎,為了季氏也是為了她。
她好似,成了季氏與陸氏博弈中的犧牲品。
郗和說得對,她沉醉在過去中十幾載,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呢?
“這些藥可疏通氣血,暖和經脈,雖不會徹底治好你的寒症,你喝下總是有些效用的。”季泠道。
“阿姊今後可有什麼打算?”辛宜聽郗和說了關於她的那些事,定定地打量著季泠。
“我不會離開郡守府的,我在此同你還能有個照應。綰綰,若季桓發現這件事……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季泠平靜道。
“我知曉,他就是個瘋子,尋著時機我會盡快離開郡守府。阿姊若想離開,也離開吧,不必為了我,將自己拘泥於一方天地中。”
季泠看著她,漆黑的眸子忽地有些怔愣,“這般看來,我好似真畫地為牢,困了自己十一載。”
“現在也不算晚,阿姊早日還俗,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吧!”
……
揚州的暮冬與早春交界之際,依舊冷得緊。今日天色陰沉,宛如黑雲壓境。
果不其然,又落了一場大雪。
男人一席粗布灰衫,迎著風雪立在刺史府門前,不卑不亢,抬眸凝著那高高的牌匾題字。
近日來他試圖沉靜下來,繼續做他的學問。縱然他此生再難入仕,若能在新朝文壇佔有一席之地,將來綰綰能讀到他的文章辭賦,也不枉他苦心孤詣一場。
可後來韋允安發現,他錯了。文壇浩如煙渺,他不過其中的一粒芥子,出頭之日遙遙無期。
他試圖勸自己忘了綰綰,他已然是一個廢人。她該有一個能護得住她,完好無缺之人做她的夫婿,做阿澈的父親。
無論是郗和還是宋崢,哪一個,都比他有用。
他不僅不能幫到綰綰,反倒是個累贅,成了季桓掣肘綰綰的命脈。
韋允安閉上眼睛,任憑風雪撲面繞頸,他依舊立在那,面上的幕籬幾乎無用。
他以為,只要他答應了退出,此生再也不見綰綰,宋崢就會遵守承諾,替他照顧好綰綰和阿澈,護她們一世安寧。
但他又錯了,前幾日忽地有一女人過來尋他,告訴他說季桓又來了。他竟然以阿澈威脅綰綰!
他們真要將綰綰與他逼上絕路才肯罷休。
綰綰是他的妻,阿澈是他此生唯一的血脈,誰都不能再傷害他們。
既然宋崢言而無信,他必須自立起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妻女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至死。
“先生,大人允您進來。”
他在風雪中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門房這才來通秉,韋允安目光凜凜,倒也並未在意。
他出身鄉野,連庶族都算不上。齊瓊之看不上他,也在意料之中。
經此一事後,他忽地明白,要護住綰綰和阿澈,大權在握才是最重要的。
被季桓剝奪了男人的尊嚴,他也不是沒有恨過。可那時他就算再恨再惱,也沒有用。季桓捏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而無能狂怒只會傷害自己身邊之人。
齊瓊之當然不會憑借他與綰綰的關系就會見他。此番,他帶來了他能拿出的最大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