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夏柏野慢慢回過頭。
昏暗光線下，oega緩步從總控室的角落中走出，他握著槍，半身沒在濃重陰影裡，姿勢標準，槍口穩定，直直地對著apha的胸膛。
“別動。把你的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紀秋冷聲說。
夏柏野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在那的，或許紀秋一直都在，就如潛伏於陰影的野獸，耐心窺伺，等待毫無所覺的獵物自己走進準心。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愕然須臾，夏柏野旋即反應過來，“你想起來了——什麼時候——”
“很早以前，”紀秋淡淡回答，“車禍後我確實失憶過一段時間，但那大概只持續了三個月——從一開始，我就認出了你。”
輕輕的一聲“嘀”響，螢幕顯示傳送已經結束，夏柏野瞟了一眼，仍舊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直視著紀秋：“你騙過了所有人，為什麼。”
“最初只是為了拖延星火的研究進度罷了，”紀秋舉著槍走近幾步，動作很快地從主機上取下u盤放進口袋，又謹慎地退後，拉開兩人距離，“後來也就順水推舟瞞了下來。”
“失憶是個很好用的藉口，不是嗎，”他靜靜地看著夏柏野，“ 大多數人都不會多加設防……當認為對方一無所知且人畜無害的時候。”
“我知道你的任務目標是星火，但抱歉，我不能讓你帶走它。”紀秋從口袋裡掏出注射器丟到apha面前，威脅地抬了抬槍口，“apha專用的鎮定劑，你自己來。”
事發突然，夏柏野甚至沒有餘裕思考——紀秋既然早已知曉自己身份目的，又為何偏偏選擇在此時此刻揭穿呢——他注視著面目冷肅、身形戒備的oega，心跳加速的同時，比起震驚和恐慌，最先漫上來的竟然是苦澀，那樣深重的苦澀，哽在喉口，堵在胸膛，叫他幾乎無法順利吐出一個字。
“小秋……”僵持片刻，夏柏野垂下眼睫，最終還是順從地拿起注射器，慢慢將針頭紮進手臂。
你知道的，”他低低說，“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黑洞洞的槍口卻仍舊不為所動，牢牢對準著他。
鎮定劑的藥效來得很快。
血液彷彿被冷卻了一般，緩慢地淌過整具身軀，肌肉的緊繃感也被一層無形的枷鎖取代，將apha與生俱來的體能優勢盡數壓制，夏柏野眼睫微顫，任由那把槍抵上自己後腰。
“我們走。”紀秋說。
深夜的白樓昏暗而寂靜，腳步聲落在走廊的金屬地板上，清晰得令人窒息。
夏柏野咬緊牙關，暗暗攥緊雙拳，試圖甩開腦中藥物帶來的昏沉，他的腳步不穩，眼前陣陣發黑，竭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紀秋的步伐。
oega明顯同自己一樣，對白樓內部和守衛換班的規律瞭如指掌，為了避開監控，他半押半架地緊貼著夏柏野，用外套一角遮住手槍。
他表現得那樣鎮定，就像早已在腦內將當下的一切演練過千萬遍，夏柏野頭腦昏沉，然而長久訓練留下的本能仍然使他敏銳地捕捉到紀秋微微顫抖的手腕，和時而不穩的呼吸。
他在緊張。
沿著無人通道離開白樓，轉過一個拐角，前方就是基地外圍的巡邏守衛和執守崗哨，探照大燈閃過，紀秋立刻利落地扯住夏柏野，帶他躲入死角。
“你不打算把我交給王國，對嗎？”腳步聲漸近而又遠去，等待燈光轉過的間隙，夏柏野忽然低低發問。
回答他的只有oega宛如磐石般的緘默。
“小秋，”夏柏野頓了頓，輕聲叫他，“星火不能落進王國手裡。”
“我們本不必如此——我明白，你……你的立場從來都不是王國這邊，這樣下去戰爭只會更加沒完沒了，只要把星火交給聯盟——”
“嗯，然後呢。”紀秋平靜地反問，“難道聯盟就不會做和王國一樣的事嗎。”
天幕無星，雲層厚重，濃重壓抑的黑暗籠罩著他們，鹹腥海風呼嘯著於空曠沙灘和環繞基地的無邊林間穿行，夾帶著什麼細小冰涼的東西，不由分說地沖過兩人間緊繃的空氣。
下雪了。
“順便一提，在你原本的計劃裡，打算之後怎樣毀掉王國這邊的星火原始資料？”紀秋突然沒頭沒尾地開口問道。
“……u盤裡原本植入了病毒，”夏柏野頓了頓，“一旦匯入王國的伺服器，它會潛伏一段時間，再自動清除資料。”
“倒也不用那麼麻煩。”不再理會夏柏野，紀秋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說，“差不多了。”
話音未落，基地北側驟然響起尖銳警報，刀一般刺進沉寂的黑暗，而隨著部分守衛士兵接到命令，朝著警報響起的方向匆匆而去，原本嚴密的警戒線出現了一瞬的空隙。
夜色遮蔽了他們的身影，一切都很順利，，穿過最外層的圍網，就是環繞基地的層層密林，宛如世界上最漆黑的墨痕，勾勒在這座小島起伏的山巒之上，邁入其中不過幾分鐘，便是實打實的伸手不見五指，紀秋卻相當熟門熟路似的，撥開雜草枝葉，一邊開啟通訊器，對那頭說：“我們出來了。”
夏柏野心頭忽地一震，頓住腳步。
沒有照明，但適應黑暗後的雙眼，依然能在影影綽綽間看見，這條隱蔽小道盡頭，幾名全副武裝的僱傭兵，身著黑色的戰術服，正靜靜地等在那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