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為一個oega,紀秋的分化期來得太遲。
在這個ao基本都會在十二至十六歲期間迎來分化的世界,已近成年還未有分化傾向的紀秋從沒懷疑過自己的第二性別,而從小到大的檢查結果也都理所當然地判定他就是一名徹頭徹尾的beta——直到十八歲那年年末的某個冬夜,伴隨oega分化的第一次發情期毫無預兆地降臨。
那時他母親的葬禮剛過不久,紀秋大部分時候都不得不待在莊園,因此被突如其來的高熱和慾望卷挾其中,整個人短暫地失去理智的時候,紀秋腦袋裡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幸好”。
幸好傭人們都是beta不受資訊素影響,幸好當晚宅邸裡的apha除了外圍安保只有他的三位兄長,幸好生物學上擁有血緣關系的ao之間不具有資訊素吸引力……
然而距離人類變異分化至今不過短短百年,關於abo的一切都還有大片未知,於是彼時作為beta長大、尚且天真的紀秋也從不知道,原來自己那份基於淺薄常識的希望和僥幸是何等可笑,落空時又會帶來何等令人肝膽欲裂的痛苦。
在所有遺失的記憶中,唯有那一夜,紀秋希望自己一直忘下去,永遠、永遠不要想起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時隔多年,紀曜戎一句輕描淡寫的威脅,就又將他拖回了那場舊日夢魘。
紀秋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撐過與紀曜戎的談話,又是怎麼上了車,怎麼開得鎖,怎麼到得研究院的住所。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下著雪,冰冷刺骨的夜晚,身體與神智彷彿被撕裂兩半,一半淫蕩不知羞恥,瘋了般渴求來自apha的性愛和資訊素標記,而另一半則被刻骨恐懼和絕望充斥,眼睜睜看著已經陷入被動發.情的,他應該喚做“三哥”和“四哥”的異母兄長們闖進房間,宛如發狂野獸般爭相撕扯他的衣物試圖進入他的身體,而自己明明想要掙紮抵抗,卻怎樣都動彈不得,明明想要大聲呼救,卻只聽見混亂曖昧的喘息。
不要、不要......求求了......救救我......救救我......誰都好求你救救我.....
apha沉重的身軀壓了上來,下意識護著後頸的右手被咬得鮮血淋漓,資訊素不受控制地溢位,裹挾著濃厚血腥味充斥了房間每一個角落,那一瞬間極度的恐懼終於壓過了生理本能,紀秋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力氣,扭身掙脫出apha的禁錮,對著按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下一秒男人的巴掌帶著風聲呼了上來,他被抓住頭發狠狠摜到了地上,尖銳的痛感幾乎是在同時從頭部磕到桌角的地方席捲開來,紀秋眼前陣陣發黑,昏昏沉沉地趴在地磚上,在短暫失去意識的幾分鐘裡,只聽到各種嘈雜的聲響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直到刺骨的冷和痛強行將他的神智拉回。
重新睜開眼的瞬間視野內滿是搖晃的模糊重影,一切都那樣混亂,他看見自己名義上的大哥紀曜戎,apha面色鐵青,似乎並未受到發情影響,五指彷彿刑具箍住紀秋腳踝,像對待一隻待宰牲畜一般,將他拖進被風雪覆蓋的庭院。
凜冽寒風猛地灌進喉嚨,溫熱鮮血落進積雪,混在一起被拖拽出一條長長的痕跡,紀秋渾身顫抖,難以自抑地想要蜷縮抗拒,卻根本抵不過成年apha的力氣和更高等級的資訊素壓制——從本能、從生理深處湧出來的絕望和恐懼徹底席捲了他,紀秋滿臉都是淚水,嘶啞喊叫回蕩在空曠的夜色裡,被驚動的傭人們卻都只定定地站在很遠的地方,向他投來沉默而模糊的視線。
那一刻他是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殺死。
然而不論怎樣掙紮哀求,紀曜戎仍舊不為所動,他彷彿壓根接收不到那些無用的情緒,步伐穩而快地穿過大半個庭院,粗暴地抓著紀秋的脖頸,把oega按進中央的噴泉池。
水面上還未凍結實的薄冰碎了,混著底下的冰水宛如鋒利小刀一般漫過頭頂灌進鼻腔,手腳都已麻木到甚至開始産生溫暖的幻覺,窒息幾秒後紀秋幾近陷入昏迷,卻又在瀕死的邊緣被猛地拎起來,得以重新呼吸。
在止不住的嗆咳中紀曜戎毫無起伏的聲線響在耳邊:“現在清醒了?”
而紀秋已經無法回答。餘光中的apha面無表情,投過來的眼神就像看一隻礙事又惡心的蟲豸,他閉上眼,終於如願以償地被黑暗吞沒。
“您還好嗎?”骨瓷茶杯與託碟相碰發出一聲很輕的“嗒”,紀秋猛然回神,看見自己的新保鏢池諍站在桌前,手裡拿著咖啡壺,正俯身將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遞過來。
昏昏沉沉地,他下意識伸手想去接那杯咖啡,卻不知怎地有些脫力,差點把杯子打翻,好在池諍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了杯壁,沒讓裡面滾燙的咖啡灑出來。
“您沒事吧?”保鏢看著他,又問了一遍。
紀秋默默縮回手,把仍在不自覺顫抖的指尖收在身後,輕輕搖了搖頭。
池諍很高,又曾經是軍人,板正的西裝布料之下是一身緊實流暢的肌肉,是那種a人種特徵顯著、富有壓迫感的完美身材,但也許是因為聞不到他身上資訊素的味道,又或者對方低頭注視自己時十足溫和的眼神,面對著這樣一位都可以在生理上輕易壓制自己的apha,紀秋並沒像往常那樣感到畏懼難耐。
然而黑暗舊日的餘韻依然在拉扯著他,紀秋不免有些恍惚,呆呆盯著餐桌桌面上不規則的木紋,片刻後才想起來對池諍說:“樓上有空房間,你去隨便挑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