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謝少淮將田薄調出來,他便猜到了青年擔心什麼,等那拿出一份田薄,他便看出來了不對勁:“建寧二年,四月初五,戶孫大柱,災田十畝,抵白銀……”
京兆府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顫顫巍巍道:“抵白銀八百兩?”
“這、這怎麼可能啊?”大周朝良田不過四五兩一畝地,更何況是災田,不過關于田産的具體價格,朝廷並未幹涉,也就是說買賣家可以自行商議價格,但是建寧二年,這裡鬧了災,這許家難不成是大善人?可是田薄上的官印不假,買賣兩者的手印也在,不可能是作假的。
“好啊,”謝少淮氣的滿臉煞白,翻開來看,這裡所有的田産買賣,只要是賣給許家的,最少的一畝地也要五十兩銀:“好一個官商勾結,來人,速把三霞縣令魏清給本官帶過來。”
見欽差生氣,縣衙地下的衙役也不敢說什麼,一行人出了縣衙的門,朝著魏家去。這時候縣衙裡還有一個衙役沒走,縮在堂上角落,支支吾吾道:“大人,小的有話要講。”
堂上的謝少淮捏著眉心靜神,京兆府尹便道:“你說,你有什麼事?”
那衙役有親戚是寧縣的人,前一段時間寧縣的事情他都聽說了,朝廷來的欽差是好人,陛下是真的要將田還給百姓,他自己的田也是早些年賣給了許家的,他知道這田薄的事情。
“大人,這田薄是假的,”衙役害怕許家的人,所以一直猶豫不敢說,方才見上頭的欽差發了火,他才肯定這位欽差大人是真要幫他們的:“早些年,縣裡落了災,許家就張羅要買田,魏大人最早是不願意的,但後來小姐嫁給了許家的公子,屢次三番來勸說我們魏大人,但大人並未妥協,後來……”
“後來小姐有了身孕,時常哭著回家,每次回來都帶著一身傷,老爺不願小姐在許家受苦,便……便答應了許家買田的事情,這田薄上的銀子都是多了十倍寫的,當時是魏大人作保,我們大家夥才敢簽的。”
“那這,這豈不就是真的?”京兆府尹一聽,氣的鬍子都束了起來:“糊塗,糊塗啊!”
“大人,這……”京兆府尹:“這可如何是好?若是按照這田薄上的銀子收回,就算佃戶有心贖回自己的田,恐怕也有心無力啊。”
“要不,下官這就寫封摺子送回長安,等陛下裁斷。”
“不可,”謝少淮坐直了身子,長籲了口氣:“前些日子內地的戰亂才剛剛平息,陛下就算拿得出來這些銀子,那下次去其他縣、其他郡再有此事發生該如何?朝廷有多少銀子喂給這些蠹蟲。”
“那,”京兆府尹:“那大人以為當如何。”
謝少淮看著下面的衙役,道:“一整個三霞縣衙,這麼多天,就只有一人說了真話——你起來,從現在開始搬到後院去住,將你的父母妻兒一併帶來。”
那衙役道:“多謝欽差大人做主。”
半個時辰後,衙役將自己的妻子和一個三歲的女兒接到了三霞縣衙,謝少淮將其安置在了縣衙後院,保證其一家的安全。不久,方才出門去找三霞縣令的衙役回來,將穿著官服的魏清一併帶了回來。
“卑職……”
謝少淮懶得和男人弄那麼多虛的,直接道:“想來來時,有人已經和縣令大人說清楚了,這些買賣田産的田薄,其中交易數額之巨,讓人瞠目結舌——魏清,本官在長安夜曾聽聞你為官清廉的好名聲,怎麼這麼糊塗能和許家做出此等腌臢之事?你枉顧三霞縣的百姓信任!你摸摸你可還有良心在?”
“本官給你個機會,”謝少淮:“從實招來你和許賈是如何在田薄上作假?若你不說,那便等著去長安的詔獄說。”
謝少淮一番話下去,殿下的人一言不發,只重重地叩首在地。
謝少淮沉道:“本官讓你說話。”
魏清不言,謝少淮情緒難以控制,一旁的京兆府尹看著青年這麼生氣,都有些不敢說話了,只好勸阻道:“大人,您的身子要緊,勿要因為此人氣壞了身子。”
謝少淮如何能不氣,他來之前親自去了一趟長安的侍中府,見了魏清之子,青年儒雅之禮,心有大義,並對其父仰望尊敬,謝少淮來之前對魏清抱了多大希望,如今就有多失望。
“無礙,”謝少淮冷冷道:“你既不說,那本官便押送你回長安,讓長樂宮侍中魏長楓審問好讓他看看……”
謝少淮話音未落,只見堂外一身懷六甲的女人闖了進來,“狗官!你押我爹爹作甚!你有本事就沖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