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才開學一個月,但建築學的新生已經聚餐活動過好幾次了,誰有戀人,誰還單著,大家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宋時清是這一屆裡唯一的華國人,又好看又安靜,平時獨來獨往的。聚會叫他只要不是和作業撞上他都會來,不管玩到多晚,他都有時間。
所以雖然宋時清沒有主動提過自己的感情生活,但所有人都預設他是單身。
宋時清微微垂眼,擋住了海莉好奇的打量。
“不,他也是留學生。最近……”宋時清頓了下,“我們兩個在某些問題上存在分歧,所以約定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存在分歧。】
【約定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尤拉莫名就從這兩個詞中品出了一種伴侶間才有的剋制。
三人無聲交換眼神,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重新轉回小組作業上。
宋時清朝窗外看了眼,圖書館後的小路上此時空無一人。掉光了葉子的樹枝上停著幾只大山雀,正期待地看著不遠處被烏鴉佔領的自動喂鳥器。
——謝司珩還沒來。
宋時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電腦螢幕。
才恢複記憶的那段時間,他的精神狀態很差。當年那些在混混沌沌中,被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有意隱藏遺忘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湧入他的夢裡。
哀嚎、肢體、扭曲的人形和永遠蒙著一層灰霧的天空像是一隻冷冰冰沉甸甸壓在宋時清胸口上的惡鬼,咧出森白的尖牙嘻嘻地笑著。
宋時清沒辦法控制自己本能恐懼謝司珩的反應。他記得謝司珩的皮被幾百隻惡鬼頂起,龐大地攤開,血肉內髒骨骼攪在一起的樣子。也記得謝司珩像是扭斷草莖那樣,將入侵者碾成血泥平鋪在門外沁臺階的樣子。
有時候半夜迷迷濛濛,醒來時分不清現在和曾經的時候,宋時清會瘋了一樣地撲上去掐咬謝司珩。
他被那些完全超過活人接受範疇的記憶嚇壞了。
謝司珩總是會握著他胡亂抓撓的手指,皺眉看著他,直到他清醒平靜下來為止。
他好像已經沒有痛覺了,對宋時清弄出的那些傷口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查了很久的心理諮詢業務,像是怕宋時清真的會崩潰一樣。
他們兩個約定暫時別見面的那天,宋時清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發呆,睡衣被冷汗浸濕,額發散亂地貼著瓷白的側臉。謝司珩坐在桌邊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的位置上翻查資料。
宋時清無聲地偏轉目光,幾乎是在他看向謝司珩的同時,青年也抬起了頭。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謝司珩有些無奈地合上電腦,趴了下來。他眼巴巴地看著宋時清,下巴放在電腦上,兩隻手扒在桌邊。這種像小狗一樣的示弱姿態謝司珩做起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宋時清肩膀微微僵了一下。
“謝司珩,我要搬出去住。”
“不想分居。”謝司珩可憐巴巴地說道,“分居的夫妻容易離婚。”
宋時清冷聲,“哦,原來我們兩個還能離婚。”
謝司珩又縮了縮。
彷彿宋時清才是經常欺負人的那個壞東西。
“要多久。”謝司珩問道。
“……”宋時清垂著眼睫,沒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平靜下來,十幾年疊加起來的恐懼,不是幾天就能消減掉的。
那天之後,搬出去住的是謝司珩。
和宋時清之間完全繫結的聯系多多少少地安撫住了這只不知餮足的惡鬼,所以他決定給自己的小妻子一點冷靜的時間。
只是謝司珩終究是謝司珩,他並沒有徹底地遠離宋時清的生活。
偶爾的時候,宋時清會産生一瞬被人注視著的感覺。
一開始,這種感覺兩三天才會有一次,除此之外,房間裡沒有任何其他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