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丁站在石牆邊上打量了幾眼宋時清,眼珠骨碌碌轉了一下,悄無生氣地走進去上報。
不多時,一個面相陰沉的中年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徑直看向宋時清,隨即緩步走到了他面前。
他眼睛在宋時清的臉上和身上重重地掃了兩遍,像是在估量宋時清。
春薇強忍心中害怕,先站到了一遍,“二老爺。”
“嗯。”謝大老爺的親弟弟應了一聲,沒看春薇,只盯著宋時清,繼而叫他的名字,“宋時清?”
大家族,特別是像謝家這樣,沒有官爵的大家族,哪一支出了事,財産和地位很快就會在內部重新進行劃分。
宋時清隱約猜到了這些謝家人全都守在祠堂這裡的打算,聞言垂眼行了個禮。
二老爺側身讓開,“去見見你母親。”
宋時清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謝夫人。
——是,祠堂也不大,不管是為什麼燒起來的,被奴僕護著的主子應該都是最先逃出來的。
祠堂被燒,重建的費用、追責等等情形,支系肯定要找謝大老爺這一脈算。謝夫人無疑是接下來的主事人。
宋時清腦中很快理出預測,面上盡量保持平靜,只是在走過那些焦屍時,背脊微微有些發涼。
二老爺停在了小側屋前。
祠堂留了七八個議事休息的小房間,這裡是其中一間。
此時,屋子裡站著五六個人,面色都不太好。見二老爺和宋時清來了,也沒有寒暄關心的意思。
拉長的沉默彷彿在此刻,就預示出了某種令人難以接受的場面。
二老爺帶宋時清進來的屋子中間擺著一床被子,微微隆起,下面似乎有東西。二老爺走上前,蹲下身,向著宋時清掀開了一點被子。
那下面是個人。
謝夫人。
空氣彷彿凝滯,宋時清渾身的血液都冷透了。
二老爺:“昨晚你不在,祠堂大火,橫梁壓住了你母親,沒法救,只能讓她被燒成這樣。半夜你父親得知訊息以後,也去了。”
宋時清聽不進他的話,耳邊嗡嗡響成一片。
謝夫人是個極高的女人,她沒有像是其他小姐夫人一樣裹小腳,想是當年儺戲班子裡的規矩,也因為當年那段走江湖的經歷,這個女人總是將自己套在綾羅綢緞裡,穿銀帶銀的。
宋時清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被燒得縮成一團,頭皮焦黑,五官模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雙眼皮萎縮,所以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珠子還能動。
那兩只凸出的眼珠晃了一下,轉向宋時清。
——“宋……”
她的上嘴唇從鼻下撕裂開來,露出了一點點內裡不知道是血肉還是牙齦的紅色。
宋時清陡然捂住嘴幹嘔起來。
“老爺你帶小孩來看這……”二老爺的太太看不下去,站了起來,扶住臉色慘白的宋時清,“他又不是本家人。”
二老爺冷笑了一聲,擦擦手站了起來。
“就是讓他看看。”
看什麼?
無非是讓宋時清知道,謝大老爺和謝夫人現在就是兩個死人,安分點別妨礙他們分這一脈的家産。不然——深宅大院裡,死個收養來都沒改姓的孩子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