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遠看不太真切,那人正帶著他那個小學生在陰涼地上坐著。
待到琴音停了,三當家才從山上下來。
“這土匪山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你帶著文武七絃琴奏高山流水?”
時煙絮抬頭,這人生得沒什麼特殊,只是身上帶著些讀書人的氣質。
“知音難覓,萬一就得了一個呢?滿山土匪,萬一就能談論呢?”
就是不知他是來覓知音還是來談論。
但三當家卻覺得更像是第二個。
“既然如此,不如我請先生到山上喝杯茶?”
時煙絮頷首:“卻之不恭。”
這土匪山屹立二十年不滅,山上有人牧牛羊也有人耕田,倒不會比山下的田地多種出糧食,只是不用繳納賦稅罷了。
山上一處屋子挨著屋子,唯獨三當家鬧中取靜,獨自一人住在一處小院。院子裡種了菜,栽了果樹。
上山喝茶,但山上並沒有什麼好茶。
只是將茶葉放到燒開的沸水中,泡開了倒在碗中。
淩幼歸沒喝過這樣的茶,在老師的同意下端起來喝了一口。
的確不及宮中的茶,又苦又澀還有些湯。
小孩子的味覺總是比大人更加靈敏,這茶苦的她直皺眉。
她聽見一聲笑,原兩人都在看著她。
“可真是個金貴人物,又得了你這樣一個老師往後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時煙絮端起碗回敬他:“借君吉言。君守山二十年,山不動。乃是君之才華,山中人安居樂業免於災難,是君之遠見。”
三當家愛笑,自打見到他開始他的嘴角便沒有落下來過。
“實在抬舉,這山上當家可不止我一人,有如此景象乃是山中眾多兄弟共同創之。我等也沒有什麼野心,只不過想在這苦難中尋一片安樂地罷了。”
“大求大治,小求小治。這安樂地君尋到了,只是以君之才一輩子隱於山中,可甘心?”
三當家收起笑,面上帶來幾分憂鬱:“安樂地!安樂地!這世上哪有什麼安樂地?山上一時安逸不過是山下官員、豪強互相勾結,都……不願意搭理我們這些人罷了。
可就這幾日山下發生的事情,那些對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盡數被除掉,這安樂地又能再堅持幾日?”
時煙絮搖頭:“君若如此想便狹隘了,山下官員、豪強壓迫君等被迫上山,若山下財狼已除,君等又何必躲在這一隅之地?”
“先生如此想,乃是先生豁達。只是《禮記》有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上山時便消了戶籍為匪,那這輩子又怎能洗掉匪的名聲?”
時煙絮起身,繞著三當家走了一圈。三當家不明所以,時煙絮卻在搖頭。
“君身上並未有一個匪字,倘若君不說我只當君是哪個學堂的教書先生。這山中之人君教得很好,幾乎都是規矩人。以君才華叫他們忘了山上事,下了山入了入籍便照樣還是良家百姓。”
三當家盯著他,面上神情是少見的嚴肅:“先生說上山來尋求知己,我並沒有信。但如今我卻驚醒,幸好沒信。原來君上山是為了那朝廷作說客!”
三當家思索該如何,卻沒能思索出來:“你走吧,襯還沒多少人知道你趕緊下山去,我只當你沒有來過。”
“當家的既然沒有動心又為什麼要送我們下山?既然認定了我們是朝廷中人,難道不怕下次來得是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