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頌手指在枕頭邊扣弄,將上面的勾線扯地鬆散斷裂卻渾然不覺,低聲緩慢地說:“是我在騙人,他們不記得我的生日,平時一點也不關心我。”
從不在意他的喜好、感受、習慣,彷彿將他當做這個家裡可有可無的存在,只在忙碌的時候能感到被需要而已。
秦弛聞言狀似意外問:“頌頌為什麼這麼說?”
許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很計較的人,他會在嘴上、心裡不斷地說服自己,但總會留一處地方將那些東西塞在一起,他們擠壓著,爆發時威力便會變得很強大。
許頌一直不承認自己在這個家庭中邊緣化的事實,但其實他在七歲時就察覺出了一絲端倪,他這麼多年忽略著,漸漸的也自以為不在意了。可秦弛問時,他還時不由自主地從這裡說起。
因為早産,許清寶剛出生那幾年的身體不是特別好,經常生病住院,李潔幾乎天天往醫院跑,許頌跟許祐已經把去醫院的路走熟了,有時候許祐貪玩把許頌隨手留在小區公園,許頌便會自覺去醫院找媽媽。
直到有一回找到醫院無意聽見李潔跟許高富訴苦。
李潔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二胎時驗過也專門去廟裡拜過,但沒想到是個兒子,後來三胎,也花了不少方式驗過,然而卻意外早産。
李潔想到整天活潑跟在身後的許頌又想到三兩天往醫院跑的許清寶,終於忍不住跟許高富設想,假如許清寶二胎順利出生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
許頌小時候並不像現在那麼沉默寡言,甚至被許祐帶得有些調皮,但對李潔言聽計從。
李潔的一切放在他小小的心髒裡都是重要的東西。
聽見這些話時,許頌愚鈍的腦子好像轉不動一般,他本應該沖上去學著許祐的樣子跟李潔耍賴皮,但在準備發動的那一刻,遲鈍地理解了那段話的含義。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李潔以前給他洗澡時總是喜歡託著他的臉說他白白嫩嫩,要是個小女孩就好了、知道為什麼許祐總是說他把妹妹的位置搶走了。
許頌心裡那條槓桿在那一刻就好像彎曲了,李潔所佔據的那一段被活生生壓垮,留下一道參差不齊的斷痕,但他一直刻意忽略著,不自覺地變得沉悶。
然而那道痕在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得到修補,只在李潔一聲聲質問中蔓延到其他位置。
許頌刻意忽略了這麼多年,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介意了這麼多年。
他揭開了自己深藏已久的難堪,像是也揭開了話茬,說起今晚的事情,他其實不明白為什麼今晚許清寶在學校玩手機被抓,李潔要將一半的責任指著他的身上,他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抖,像是委屈又像是難受:“她沒收了我的零花錢,存了很久。”
“買不了蛋糕了……”
在許頌說話間,秦弛不知不覺走進漆黑的樹林邊,五官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明明聽到了自己猜測之中的內容,卻一點也不滿意。
他站在陰涼的樹下,像是一隻陰暗的鬼魂,感應著另一端的呼吸聲,想象著對方的神態,忽然輕聲地關心:“頌頌哭了嗎?”
許頌聞言眨了眨眼,沒有流眼淚,只是眼眶很酸,他低聲說沒有,頓了頓說完最後一句話:“他們都不喜歡我。”
秦弛溫聲說:“他們不喜歡頌頌,以後我來喜歡頌頌好不好?”
許頌說完心裡憋了很久的話有些元氣大傷,愚鈍的大腦第一時間沒有聽懂秦弛的意思,下意識說:“什麼……”
秦弛從樹林重新走進光裡,對許頌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並不介意。
他的目光從螢幕上方掃過,忽然說:“頌頌,快零點了。”
沉浸在情緒裡的許頌這才反應過來,竟然快淩晨十二點了。
新的一天即將到來,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剛才原來說了這麼久嗎,但秦弛提醒時間並不是這個意思,他深情注視著許頌,即便此刻他根本無法看到許頌的面孔。
就在最後的十一點五十九分變成一串零時,秦弛身後忽然升起一束束劇烈的亮光,在急旋高空的那一刻猛地散開彙聚成一道一道絢麗的煙火,彷彿將整個天際籠罩,佔據了秦弛身後所有的背景。
秦弛站在煙火之中,漂亮的色彩將他的面容染的含情脈脈,許頌就在這茫然的失神間,聽見了秦弛熟悉、溫柔的嗓音:“頌頌,生日快樂。”
影片裡,秦弛雙眼被煙火照得明亮有神,他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頌頌,他們不喜歡你,以後我來喜歡你,好不好?”
“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的愛可以被分走,我的不會,我的愛只屬於頌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