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寒垂眸,聲音很輕,“夜無冥,你可知我的修為如何?”
“仙門中不出其二”
他頓了下,又道,“可是那又如何呢?看著你站在橋頭的背影,我就想將你拉回暖一些的內室,想將炭火想你那邊推一推,想為你溫一壺茶”,想將你隔絕在那寒冷的風外。
梅清寒垂在袖中的手攥緊了掌心,抬眼看他,“除了十五,我不會冷,也不會疼”
“所以呢?你不冷,不疼,就不能被好好對待嗎?”,夜無冥走近了些,“梅清寒,風大的時候要躲在避風的地方,疼的時候就說出來,即使是生氣,怨恨也沒關系,誰也沒有資格阻止你這樣做,即使你是仙門之主”
遠處的水中掀起一陣不易察覺的漣漪,梅清寒對他微微笑了下,道,“怨過之後呢,終究是要往前走的”,梅清寒垂了下眸子,“若太過沉迷,便免不得耽誤了行程”
“不過,還是謝謝你”
身旁的人呼吸忽然重了幾分,梅清寒猝不及防被罩進了一片溫暖中,他聽那人近咬牙切齒道,“能不能不要一直道謝”
梅清寒僵直著身子,恍然想道,不然自己能說些什麼呢,除了謝意他再給不出什麼了,畢竟連性命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性子敏感,能夠捕捉到他不經意見流露的真意,他也相信他的許多所作所為並非有所圖謀,他是荒原中踽踽獨行,希冀燈火的旅人,可是他也是一塊被堅冰覆蓋了太久的寒潭。他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溫暖所打動,又因其恐懼。就像現在的他面對身邊人的舉止茫然又猶豫,他覺得他應該推開,可是他的心卻被這溫暖所留戀。
梅清寒沉默半晌,“我並不能回饋給你什麼”,他連紫光都給了自己,厚重到他害怕。
“你不需要回饋什麼,多久都沒關系,只要是你,怎樣久都可以”
梅清寒伏在他的肩膀上,聲音猶如呢喃,“我不能太喜歡你,也不希望你太喜歡我”若是太喜歡這個人就會猶豫,若是這個人太喜歡自己,那就會太過傷他的心。
“自出生時我便能看見自己強大的神識,我雖不知緣由,但也隱隱猜到一些端倪。那時我還年幼。目光並未所及天下,只能看到這飄渺山的一方之間,所以心中多為愁怨,我怨他們為何不來,為何對我不同,而我要在這雪山之上苦苦等待,分明我沒有做錯什麼。後來直到有一日,忽而知曉我的宿命,難免心灰意冷,可是也無可責恨。這便是最好的出路,冷靜過後也能理解。
這些我都不怨,我見到這人間殺伐不斷,血流成河,見人們於苦厄掙紮,但是也見到燈火人家,溫酒煮茶,言笑晏晏。
我見到百姓誠信發願,這世人來來往往,縱然是仙亦有所求不得,我生而為仙,自認為比大多數人與仙要幸運,不必受宿世凡塵所擾,於是面對那終將走向的宿命也無所怨懟,這些我都明白,我不怨,我只是有些難過”
夜無冥抱緊了他,亦紅了眼眶,他的昀瑾獨自受了多年冷待,吃了十幾年的苦,梅家養大他只為了有朝一日他的死亡會給六界帶來生機,梅不忘自私地為了保護梅夫人,不讓他們相見,他受傷無數,還被暗中言語中傷,樁樁件件,而他的昀瑾只說有些難過。
唇邊忽然粘上一片芳香馨甜,梅清寒將唇邊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他揩去梅清寒唇邊的碎屑,梅清寒臉色一紅,含糊道,“哪來的?”
夜無冥聲音微啞,“我做的”
寒夜城外,夜無冥看向來人。
楊風翎一身褚色窄袖勁裝,幹淨利落,相較之前,眉眼間的憂色褪去了不少,“有件事或許應該告訴你們,姜雪虎被抓了”
夜無冥挑眉,“什麼時候魔域的魔頭需要向仙門之人求救了”
楊風翎神色依舊,“水十一向我求救,不過我沒打算去。他話中提到了千面妖,我記得你們此前問過我一句”
“說清楚”提道千面妖三個字,夜無冥眸中多了分凝重,此前赤熙說這個人與當初假的轉生陣有關,他不覺得單單一個千面妖有耍鳳王赤熙的膽量,其目的更可能是沖仙門而來,那背後推波助瀾的自然要揪出來。
“水十一放出符咒到骨塔山,說姜雪虎被千面妖捉住,命在旦夕,若我們能夠救下人可以用整座黃金閣交換。符咒上還說如果能見到你們,託我轉告此事,若你們幫忙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我對千面妖所知不多,不過聽聞其妖力並不強,黃金閣是他們幾百年的心血,看來情況切實危急”
夜無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中多了一抹興味,“若是他二人回不來,黃金閣還不是誰強歸誰,這個水十一”
楊風翎道,“我也奇怪,為何他會跟我提到你們,聽聞你們對上過水十一二人,還放過了二人,想來沒準是覺得梅仙尊不願見死不救。還有可能他覺得對黃金閣感興趣的除了我們還有你吧,也知曉我們對上你們沒有什麼勝算。他不知我們相識一事,猜測我們與其到時候和你們爭搶落敗,倒不如趁機給你們遞個訊息,深藏功與名,讓你們念著我們這份心”
他又道,“以前姜雪虎在魔域都是靠水十一奔走,他也曾來找過我們,送一些東西,大概就是為了試探以及維持一貫的井水不犯河水,說到底我們也沒什麼交情。或許是他覺得魔域中只有我同你們還可能有些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