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
梅清寒終是沒能將他趕走。
兩相沉默,梅清寒被夜無冥看的不自在,無措地抽回手,將手套戴好。默了默,目光落在他被扯破的袖子上,“你衣服破了”
夜無冥垂眸看了看,忽然心思一動,感慨道,“我這袖子算是為清寒你才斷的”
梅清寒微微點了下頭,化出了一顆靈石遞到夜無冥眼前,顯然沒懂夜無冥偷偷耍的小心機。
夜無冥看也不看他手上的靈石,不為所動,“梅仙尊出手倒是闊綽,不過我這衣裳尋常地方可買不到”
“若是梅少主願意給補一下,就再好不過了”
梅清寒蹙眉,“補衣服?”
“怎麼補?”
“這袍子是由金葉桑榆製成,須得用金線縫起來。”
梅清寒沉默片刻後接過了夜無冥化出的針線,縫起來而已,針為劍,線為劍氣,想來與劍法招數相差無幾。
半個時辰後,夜無冥看著那被一團如蛛網一般的金線勾在一起的袖口,嘴角的笑意終於僵了僵。
梅清寒看著他忍笑接過衣服,熟練地穿針引線,將那袖口縫了起來,眼中不掩驚訝。
夜無冥垂眸翻飛著針線,緩緩道,“幼時在外漂泊,一年到頭就一身衣裳,免不了縫縫補補”
所以進入縹緲山與梅清寒生疏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心中頗為覺得梅清寒此人不知好歹,他分明生在如此顯赫的仙門,又修為這般深厚,在縹緲山有著無可比擬的地位,他為何還總是一副厭棄塵世、苦大仇深的神情。
那時的他因為梅清寒的忽略與冷漠,心中埋怨,又總是忍不住去關注這個一眼也不屑於看他的人,於是有時忍不住一邊偷眼掃他一眼,一邊在心中腹誹此人病得不輕。歸根結底還是最初的那點不甘心在作祟,他幼年的被業家夫婦養出來的那些傲氣被這人激了出來。
他時常在想,若是當初初次進入山門之時自己不裝作那般無狀,若是衣著言行更加得體一些是不是他就不會如此輕視自己。
再後來,等他從無妄之濱出來,再沒有在人前露出狼狽的一面,朱玉玲瓏加身,他倒是想看看他的神色,只是他卻並最終也未見到。
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他那身雖然並不髒破,但是依舊顯得寒酸的衣衫,沒有人希望在某些人眼前露出這樣的一面,尤其在梅清寒這樣的出塵絕世之人面前。
前世的他不願去想自己為何會這樣,如今卻是心中恍如明鏡,豁然開朗。或許從他見到梅清寒的第一眼時,這個人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裡,只不過那時他渴望從他身上得到關切與救贖。奈何造化弄人,孑然長大的他卻是並不懂這些,也無心去管。
梅清寒垂著眸子看著夜無冥手下的針線,燭火在梅清寒臉上投下一片暖黃的光,纖長的睫毛攏下一片靜默的光影,令他清冷的眼中少了幾分冷漠,添了幾分柔和。
夜無冥就這麼看過去,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悵然,為他,也為自己。
前世三年,相逢不識君,空餘恨。
天色將晚,月上梢頭。
“今晚是月圓,讓我幫你”夜無冥伸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
出乎意料地梅清寒的手沒有躲開,他身上的魔氣緩緩渡到了夜無冥身上,兩個人都靜靜地沒有出聲。
“很美”
夜無冥一怔,梅清寒將拇指大的冰晶鎖攥在掌心,晶瑩的冰晶鏈便垂了下來,他的另一隻手輕輕摩挲著那冰晶小鎖。
晶瑩的長命鎖在燭光月色下映照出五彩斑斕的光暈,暖意沁人。
冰晶鎖的通體冰涼,但是卻像是有一道溫度一下一下地燙著梅清寒的掌心,那上面的每一個福字都不同,是用現世各種的文字篆刻而成的百福圖,縱然是梅若谷的金鎖也不曾被父親母親這般精雕細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