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寒站在他身側,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看向觀海的眸子忽然往他這邊看了一眼。他直覺剛剛觀海提到鬼之一途的時候身旁之人周身情緒發生了些變化。
其實夜無冥身上魔氣顯出的並不濃烈,但是梅清寒對魔氣極為敏感,如此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之氣。
那人便在三日後魂飛魄散於碎魂臺……夜無冥倏然回神,目光陡然撞進望來的一道視線中,隨即那道視線移開。
前世落滿灰塵的庭院,碎魂臺上的刑罰呼嘯而來,那雙空洞的眸子與方才看過來的目光重疊,卻又不同。
梅清寒總覺方才的他的目光太過複雜,如同冰湖下暗潮洶湧的水流,蘊含著太多情緒,卻又被封在了一層冰霜之下。如今他才發現,這人的目光也如他一般,是含著冷意的,只是他平時刻意將那眸子蒙上了一層煙塵,令自己與紅塵眾人混在一起,掩飾住了笑意的不達眼底。
為什麼會突然如此,方才觀海說了什麼?鬼之一途沒有歸處……可是他身軀為實,並非鬼類。
方才細微變化雖然使兩人心思百轉,但是也不過須臾,觀海沉浸在回憶中,顧方寧靜靜聽他說著,並未有人注意他們的異樣。
“他本是欲送我們走的,但是卻見他突然接到了傳書,告訴我們稍後回來相送”,觀海的神色變得越加寂寥,“但是我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他,等到許多人餓了,開始互相吞噬”
提到前塵她依舊只是一帶而過,但是顧方寧卻敏銳的嗅到了其中的血腥之氣,她不過一個普通纖弱的孤魂,是如何在眾多狂躁的魂魄中存活下來,又如何將對方生吞入腹化為惡鬼的,他未曾經見到。
“最後你活了下來”
“是啊,我還是想再見他一面”只是等到後來她飄蕩至人煙之地,才從街頭巷尾的議論中得知那個人已經身死道隕,魂飛魄散。
顧方寧語氣有所緩和,“可是後來的你應該知道了他入了魔道,雖然其中不知緣由,但是因他造成的生靈塗炭卻是真的,你為何還要…”
觀海微微笑了下道,“我總覺得能夠將無辜亡魂一點點剝離,勸慰我們三日之人不會如此”
顧方寧道,“即使事實擺在你面前你也不願意相信,反而藉此去殺害無辜的凡人?你怕是忘了你曾經同他們一樣弱小”
女子輕蔑一笑,“無辜?你知道他救過多少人嗎?若不是有人作惡生事,再加上有人被金錢迷昏了頭怎麼會撕扯那畫像”
為何有人僅僅為了一張畫像便能做到這種地步,犯下如此殺孽,顧方寧也曾有過一些情緣,不過到底淺薄,也未曾對一個人如此頂禮膜拜,如是,看不懂,覺得荒謬。顧方寧不能理解,縱然聽了觀海所說的那些,也還是覺得難以理解,他所給予她不過一場未完成的救贖,緣何這般深陷。
雖說惡鬼殺人常有,但是這緣由大多肆意,這般麻煩做局只為一早已消散於六界的魔頭名聲……當真……
“看著他我就覺得是有希望的,這一場不太長的人生有他相送還不算太差”,觀海垂著頭,想起了那個人時就會展現一瞬柔軟,隨後不久便消失。 “我尊崇他,不管他是仙是魔,他們褻瀆他,他便殺了他們” ,觀海目光平靜,說到殺人,臉上是一種近乎無情的麻木。
那個城牆內孤零零的少女亡魂早已不在,這些年她為了活命與眾惡鬼廝殺,越加淩厲與狠毒,曾經單純地眉眼惹上了狡詐。她想,若是曾經的她見了他如今這幅模樣也會厭惡地後退吧,不!那個人應該不會。
“那畫像上的咒印是如何做的?”
觀海面色沉了沉,凝了眉,似乎是覺得這句話多餘,“方才不是說了?”
夜無冥拈起畫像的一片碎紙,“或許他們的確是被你所殺,這畫上的追蹤陣或許是你操縱仙門弟子所為,可是這畫上的另一道引鬼陣是為什麼,既然是你下的追蹤陣,又為何多此一舉”
“保險起見,怕他們逃了”她有些不耐,淩厲的目光盯上梅清寒,“我話已經說完了!你們說話不算話!”
“算,只是現在還不能如你的願,你話可能為真,可並未說盡” 梅清寒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更顯寂寥,他頓了一下,目光落到女子的臉上,“這樣急切的求死,加上你之前你不斷地激怒我們就是為了能有個痛快”,片刻後清冷的聲音又響起來,“你在替誰掩蓋?”
一句不輕不重的話砸在幾人耳中,顧方寧的目光又沉了起來,若是還有幫手,今夜不解決怕是之後會耽擱,畢竟他們此行目的是紅塵谷。
夜無冥卻沒有關注此事,他只是忽然生出一種荒謬之感,這人對妖魔邪祟說的話都比在縹緲峰說的要多,即使是為查明事由……他,對這觀海為何這般出奇的耐心?為了溫扶生嗎?
觀海眼神忽閃只是一瞬,但是很快恢複過來,“你說什麼!這都是我一人做的!我殺人還需要與人為伍?”
梅清寒垂眼看她,“我對求死與求生之態一樣熟稔,你的求死之念太強,又懼怕搜靈術,那裡面藏著的便是與你為伍之人”
夜無冥目光移到他身側那人身上,他敏銳的聽見兩個詞,求生與求死,梅清寒所殺向來屬於邪魔妖物,所以他劍下的應該大多求生,那麼求死呢?他想起了那暗室中幾欲破碎的一雙眼和迷濛中的呢喃,呼吸一頓。
觀海指尖微顫,面前的人太過敏銳,敏銳到她心底生出了恐懼。她警惕的看向梅清寒,又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夜無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