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藏在我袖子裡的紅紅躁動起來,足肢並用地爬出來,攀在我的手背上,揮舞著前肢,似乎是在表達著什麼。
隱隱中,我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我心裡一動,下意識抬起頭去。
於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我看到了一身苗服的沈見青。
剎那間,周遭所有人都褪去、模糊,所有的聲音都消退,我只聽到自己劇烈起伏的心跳聲。心髒在腔子橫沖直撞,直撞得我胸口悶悶地痛。
我們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在沖我微笑,而我的視線卻漸漸模糊。
原來我哭了。
我後知後覺,猜測自己的表情應該很難看,並不適合重逢。
沈見青手裡端著一碗酒,隔著重重人潮,嘴唇微動。
他在無聲地呼喚我。
遇澤阿哥。
這一刻,我懸吊的心終於落地,沒有根的浮萍終於飄進了屬於他的港灣。
你看,他真的在原地等著我。
“阿哥你來就別走啊,苗寨裡頭有好酒——”
沈見青嘴裡唱著攔門的歌謠,腳步堅定,一點一點靠近我。
有排隊的遊客茫然地看著他,然後又回頭看向杵在隊伍之外的我。
我聽到竊竊私語,似乎是在抱怨為什麼這個攔門的這麼不專業,也或許是在討論著我們之間的關系。
但別人說什麼,與我又有什麼關系呢?我眼裡只剩一個沈見青。
他半長的頭發剪短了,周身陰鬱的氣息一掃而空。曾經叮當環佩也不見了蹤影,只脖子上一圈銀項圈。
沈見青來到我的面前,把酒碗湊上來,挨在我的嘴邊。
“阿哥,進寨門要先喝攔門酒!”
我擦幹眼角的淚水,微微抬頭張嘴。
沈見青立刻把酒碗傾斜。
清甜的酒水順著弧度進入我的口中,味道清冽,帶著淡淡米香。
一碗酒要看著要見底,沈見青剛要收回手,我卻猛地拉住了他的手。
沈見青喊著笑,問:“阿哥,你知道摸了我的手,是什麼意思嗎?”
當初我們初來時,安普曾經告訴過我們苗寨裡的一些規矩。
喝攔門酒的時候,不能隨意觸碰到酒杯和倒酒的人,否則便是有情意,容易“回不去”。
我揚著下巴,故作為難:“如果是要做上門夫婿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
沈見青終於笑了起來,雙臂一展,狠狠地抱住了我。
“遇澤阿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
他貼在我耳邊,說得堅定,可聲音竟帶著顫抖。
我沉默著緊緊地回抱住他,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餘光裡,我瞥到有人在說著什麼,有人在拍照片。可我已經無所謂了。
我已經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