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驕傲的一個神,屢屢為她放下身段,一次又一次,踐踏著自己的尊嚴,只求木兮,別讓他求而不得。
“姐姐,怎麼辦?我好像走不了。”
白澤懊惱地坐在地上,有恢復了獸形,軟軟白白的一大團。
白茶輕輕抱住了這一大團,似乎相互依偎著便能取暖,便能取得繼續下去的勇氣。
白茶又何嘗忍心?
她想起了很久遠很久遠之前的一件小事,算來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那是在人間,那時是流雲觀為大師兄舉辦的出師禮,那場宴會很盛大,來的人也很多——
師父專程臨安城來的富家公子們準備單獨的宴席場所,她作為東道主,自然是要赴宴的,那時候她的視線從一群鮮衣怒馬的少年身上游移而過,卻偏偏落在了的一個病歪歪的美人少年身上。
那時他還是臨安城城主府的大公子,那時他的病還沒有好全,而她還是流雲觀未曾出師的二弟子,那是木兮短短二十年的人間中最最恣意開懷的一段日子,那時他們之間還沒有橫亙那麼多的鴻溝,只是最最純粹的,年少的女子愛上年少的郎。
如今物是人非,唯有情永恆。
她愛他,所以她必須離開。
這是他不得不度的劫,而她只能在最高處等他。
一千年也等,一萬年也等,等不回來也要等。
白茶笑了又哭了,滴下的血淚凝成了一顆種子,裡面有著她一萬萬年的歡喜與相思。
她稱她為優曇花,開花之時,彈指即逝,瞬間永恆。
“姐姐,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你會怪我嘛?”
白茶撫了撫他柔軟的白色毛皮,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
“這是你與羲和的因果,你欠她的,她欠你的,糾纏在一起,已經成了姻緣,就算你離開,紅線也是牽絆,不會斷,不能斷,不如隨自己的心願,還清這筆情債。”
大門再次開啟的時候,只有白茶消失在了時間的盡頭,可以說,她回家了。
而門外的白澤,抱著一枚小小的優曇花種子,用目光送別方才相認又要相別的姐姐——白茶上神。
登上蓬萊閣,可觀蓬萊八景。每一景,皆是人間絕色,仙境難得。
一簾晴卷海天霞的仙閣凌空;分得煙雲擁碧岑的獅洞煙雲;萬里滄浪試濯纓的漁梁歌釣;看烏宵騰羲馭還的日出扶桑;萬疊晶光搖碎影的晚潮新月;跨海空自駕五城神山現市;難憑一葉雲中度的萬里澄波;千尺寒雲鎖翠微的萬斛珠璣。
這千年不曾一變的景色,羲和早已經看倦了,但是對那個人無望的愛,什麼時候才能看倦呢?
風月依然,萬里江清。
白澤離開的那天沒有與她告別,或許是不重要吧,或許是太重要吧。
走了走了,都走了也好,世界便清靜了,羲和輕輕靠在白馬平安的背上,似是低喃似是傾訴:“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人吶。”
白馬的大眼中滿是讀不懂的深情:
“我一直在吶,從未離開,不曾離開,為什麼你就看不見吶。”
溫潤的大眼中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整個白馬的身軀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化作星光點點,散落於人間。
這是白馬平安第一次落淚,也是最後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來蓬萊仙島的前一年吧,他只是天界普通的一匹白馬,只因因緣際會,得遇剛剛獲得神印的白澤上神,萬獸之祖,那時上神很是虛弱,靈力潰散,但是那位上神卻逼著自己將一段記憶球寄存在了他的腦海中,剛剛撐完記憶輸送,上神便跌落人間,再見已經是千年後的事情了。
那才是真正的記憶,擁有著每一個時間節點的感情的記憶,才是真正的記憶。
於是,白馬愛上了這個從來只在記憶中出現的小帝姬——羲和公主。平安不知道自己的愛是不是隻是一場錯覺,他不過是幸運得以卻儲存祖宗的一段記憶與愛情罷了,那從來不是他的吧。
但是愛這個小帝姬似乎已經成了本能,得知要去蓬萊仙島送信時,他一次欣喜若狂,想盡辦法留在了這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荒涼地,彼之砒霜,我之蜜糖,誰又知道,這裡才是他的天堂。
於是,他終於見到了那個從來只會在夢中見到的小帝姬,在沒有真正見到她之前,他已經見了她無數次,但這只是羲和對他,白馬平安的第一次見面。
平安小心翼翼愛了羲和公主整整五百年,默默守護了羲和公主整整五百年,到了後來的後來,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喜歡,還是白澤的喜歡。
沒關係,一切都要結束,他已經感覺到白澤上神的靈力,他也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記憶與愛情隨著生命力在一同剝離,原來,這麼多年,他的愛情隨著那段記憶產生,最終又與生命糾結。
終究,他是用了整個生命在愛那個小帝姬。
如今,他愛的人終於得償所願,於是他也將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