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真是一刻都不願再讓沈凌待在沈家,可臨到對方說出自請除族的話,確又是故作矜持起來。
她坐在寬大的官帽椅上,找了個閒適的姿態靠著,眼神示意身旁的乳母林氏給她的茶盞蓄上茶水。之後慢條斯理的端起來抿了一口,又將茶盞放下,理了理自己的鬢髮和繡著纏枝紋路的沒有一絲褶皺壓痕的衣袖,不說話了。
她在欣賞,欣賞下方那個少年卑微的姿態。
沈凌,你終是認輸了。
村長和耆老們坐在一邊,早已無言。
這沈家到底是怎麼回事?以他們的人生閱歷,自認為是見過不少奇事了,可從未有像沈家這樣,主母不慈,反而倒逼孩子自請離族的,簡直荒唐!
姓孫的耆老都要坐不住了,他已後悔來這做什麼見證,早想一走了之。可村長在邊上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終是讓他壓下怒意,又坐了下來。
周氏還在故作姿態,她就是不回答少年的話,也不說同意,還是不同意,只堪堪吊著,只讓對方在正午的烈陽下維持著那毫無尊嚴的姿勢。
“母親,請准許。”
沈凌抬起頭來,他的漆黑的雙目看向周氏,僅僅一瞬,便又拜伏下去。
而就這短短的一個對視,那冷寂如寒夜的眸子裡散發出的冷意,卻讓得意的周氏渾身悚然。
“母親,請准許。”
沈凌還在請求。
到如今,周氏終於明白她為什麼總是對這個孩子不親了。就是因為這眼神,好像什麼都能看穿一樣的眼神。就算在有了歡兒之前,她也總不想面對這孩子,因為她總覺得自己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之下,猶如赤裸著內裡。無論心裡想了些什麼,總是能被一眼洞悉。
就是這噁心又恐怖的感覺!
一手扶了額角,周氏也不無力再去刁難什麼了,她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
“既如此,我便同意了。”她疲憊的閉了眼睛,打算起身。
“我還有話要說!”
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算是結束了,誰知這時莊可卿又開了口。
周氏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礙於村長和耆老們還在,卻是不得不端坐著維持了主母的儀態,問:“你還有什麼要說?”
“夫人確定要將沈公子除族嗎!”
“他自請除族,你為何要來問我?”
“那夫人您確定是要應了沈公子自請除族的請求嗎?”
“我已說了同意,你為何總是喋喋不休,窮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