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燭火通明的房間,四涼四熱八個小菜中間圍了一條魚、旁邊放著一碗湯共十個菜已經擺好,這叫十全十美。
能看得出來,陸明勳在盡地主之誼上,的確用了心了,奶頭山也確實把許銳鋒當朋友了,無論是在哪一方面,人家都把這一切做足了。
可是,如今這大碗酒、大塊肉卻再也不能讓許銳鋒感覺到痛快,反而讓他恨的,恨不得把心裡話都說出來。
江湖才是個多小的圈子啊?
江湖人眼裡也只有吃吃喝喝才叫性情,他們背後的背信棄義、趨吉避凶,為了些許小事便翻臉、為了點所謂的面子就能要人命的事,在別人眼裡或許都是故事,可在許銳鋒這兒,那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最可氣的是,他們有槍、有武力、也敢殺人,卻沒有跟日本人動手!
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許爺,咱晚上喝點新鮮的,正宗的洋酒,叫啥威士忌!”
一個老頭圍著圍裙把酒端了上來,將塞子開啟,醬酒倒入海碗裡的時候,陸明勳還很抱歉的說道:“人家說,和這玩意兒得用四四方方的水晶杯,還得放冰塊。許爺,你別挑我,在山裡實在沒地方給您淘換那些東西去,以後有機會您去哈爾濱一定通知我一聲,哈爾濱啥都有,到時候兄弟肯定給你弄全套的。”
老人倒完了酒原本準備側身去給旁邊的四寶子再倒,可聽見‘許爺’這倆字的時候,木頭一樣轉過了身體,滿臉胡茬的看向了許銳鋒。
余光中,許銳鋒就覺著這沒看清面貌的老頭怎麼定在自己身邊時,側頭望了一眼,這一看,老頭一下就哭出了聲!
“外甥女婿?還真是你呀!!!”
溫老六!
老頭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外甥女婿啊,你可得救救你六舅啊,你六舅快要死了!”
許銳鋒看著溫老六,又轉頭看了陸明勳一眼,趕緊把人從地上拉起來,連忙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在這兒?”
“年前從北滿出來我們是錢也沒了、家也沒了,渾身上下連張火車票錢都湊不齊,你兄弟大虎就打算跟著以前的朋友進綹子,說好的是讓我去伙房做飯,結果……哪是那麼回事啊……”
“我,讓人扔進了村子裡,是白天染布、晚上做飯;你那倆兄弟,全讓他!”溫老六伸手一指陸明勳:“全讓他送進了哈爾濱,結果就回來一個大虎,二虎死了,死在了哈爾濱啊!”
“大虎跟我說,日本人用槍頂著二虎的腦袋,讓他拎刀子去捅一個懷孕的女人,這群犢子拿活人練兵!”
“那些日本字都是牲口揍的啊!”
許銳鋒聽到這兒,轉頭再看陸明勳,陸明勳在低頭壞笑,他似乎絲毫沒覺察出哪不對的說了一句:“許爺,對不住啊,咱也不知道這老頭是你們家親戚。”
“這麼著,你把人領走,你兄弟的命,我賠。”陸明勳衝門外喊道:“來啊,給許爺包根金條。”
這就是江湖上的人命,還得是有名有姓有人給你出頭的情況下,你的命值一根金條。
一根金條!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拎著金條擺放在了酒桌上,陸明勳拿起金條送到了許銳鋒手裡,對溫老六完全視而不見:“許爺,兄弟給你賠不是了。”
溫老六瞬間衝了過來,伸手直接拍掉了金條,終於有了靠山似得說道:“誰要你的臭錢,我要我兒子,活蹦亂跳能給我們老溫家傳宗接代的兒子!”
唰。
當陸明勳的目光看向溫老六時,他已經不再是給許銳鋒賠罪的模樣,彷彿是山中正在啃食屍體的狼王沒吃飽時,有其他狼崽子湊了過來。那目光中的冰冷,宛如已經死死掐住了溫老六的咽喉,讓接下來的話,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陸明勳一拍巴掌,很不好意思的回身,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金條說道:“這事兒鬧的。”
撿起金條,再次走回來的陸明勳二回將金條往他手裡塞:“許爺,都是江湖中人,誰家辦事也不能先打聽打聽對方有沒有後臺不是?那大當家的讓我們多攏點人上山,我們可不就各憑本事唄,這坑蒙拐騙的,不都是江湖常情麼。”
“帶我去見大虎。”
這溫老六對溫婉的恩情,不管怎麼說許銳鋒都得還,如若不然,他成什麼人了?
“得,我帶你去。”
陸明勳從院落中走出,這回許銳鋒才算是看清楚村子裡的全貌。
拎著槍的保險隊站在院子裡正看著村子裡那些村民們收晾曬的布,村民的衣服上已經是補丁摞補丁了,他們,衣著光鮮不說,還說氣話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都快著點,天都陰了看不見麼?”
“馬上就下雨了,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