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躲著。”長盛微微笑道:“世上憾事太多,能說之時就該及時的說,別等想說之時說不了了,再去後悔。”
長盛的一席話令長陵陷入了沉思,以至於她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月色如流水,透過窗瀉進房裡,將床簾點綴的斑駁陸離。
長陵睡不著,索性起了身,也不繫發,披了個大氅出帳透透氣。
她漫無目的走到河邊,本想看看結的冰是否開始融化,遠遠就看到一個小小的的身影坐在一塊大石邊,正是她幾日未見的王珣。
這個孩子……她差些把他給忘了。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王珣回過身,見長陵站在自己的身後,整個人徒然一驚,“你……怎麼會在這?”
“是我先問你的。”長陵毫不客氣的挨著他坐下,王珣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一挪,卻不回答她,長陵不以為意,看他雙手埋在絨絨的袖子裡,耳朵凍得通紅,“你那個忠僕呢?”
王珣仍然不答話,長陵眉頭微皺,她在軍中為將,為樹立威信才故作孤傲,難得見到個孩子想逗弄一番,哪知這孩子如此老成,實在沒勁。王珣沉默了片刻,問:“你為何不殺了我?”
長陵知道他指的是那日溫泉之事,反問:“我為什麼要殺你?”
“你不擔心我洩密麼?”
“你洩密了?”
“沒。”
“那便是了,”她道:“我越長陵恩怨分明,你若走漏風聲,我再殺你不遲,你若守秘,我何必枉殺無辜?”
王珣完全怔住,道:“既有威脅,自當防患於未然,一時仁慈,只會招來無窮後患。”
這下輪到長陵一頭霧水了,“你是在勸我殺你?”
“你要殺,動手便是。”
長陵看這稚嫩的娃娃一臉,忍不住仰頭大笑,王珣不明白她笑什麼,剛轉過頭,剎那喉間一緊,脖子被長陵伸手箍住,他只覺得胸腔吸不到空氣,周遭一切都變得模糊,整個人輕飄飄的被提起來,耳畔傳來她的聲音:“你以為我不敢麼?”
感到她指尖力度愈勒愈緊,王珣下意識閉緊了雙眼,隱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揪著什麼,正當他準備用勁,頸上卻忽然一輕,身子重重的摔落在地,握在手心的物什已被長陵搶了去。
長陵當然不想殺人,她方才見王珣坐在身側,頭頂上有飛蟲也不去驅趕,心中起了疑心,又看他出言激怒自己,更懷疑他手中藏了暗器,哪知奪來一瞧,竟只是一枚打火石。
長陵腦中閃過一種念頭,她掀開王珣層層衣裳,等看到他裡衣乃至腰腹都裹滿層層藥包時,整個人驀地呆住,“你混入越家大營,從一開始就是要和我同歸於盡的。”
王珣坐起身,偏頭咳個不停,好容易緩過氣來,“既已事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一些不願回憶的往事浮現長陵的腦海,她冷然問:“是誰派你來的?”
王珣道:“別以為我只是一個孩子,就能從我的嘴裡撬開什麼。”
長陵一言不發的看著他,他似乎十分厭惡被人當成一個孩子,她蹲下身,平視著他:“撬開什麼?從你來越家營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金陵王家的公子,你既非王家的,謝家的人可沒這個膽量,那隻能是賀家的人了。”
王珣霍然睜大了眼,但見長陵勾唇一笑,“真正的王珣鮮有人見,你知沈曜一行人會去剿滅山匪,藉此接近,再不動聲色的進入越家營,只需找準一個合適的機會,這炸藥包足矣讓三丈以內的人粉身碎骨——這個計劃倒算是不錯,可惜有一個漏洞。”
王珣脫口問,“什麼漏洞?”
“我見過真正的金陵小公子王珣。”
王珣神色有些錯愕,卻聽她道:“即便如此,你原本仍有三個機會可以殺我,第一,就是在你剛進越家營時,在沈曜說出你是王家小公子的那一刻,你若當機立斷點燃引線,不僅是我,連我大哥也是逃不了;第二,就是在溫泉池邊,第三,正是我方才坐在你身邊的那一刻……可你都錯過了。”
王珣抬起了頭,長陵站起了身,踱出幾步,“第一個錯過的理由,我猜是因為當日在場的人太多,你不願傷及無辜,可第二次第三次……”她頓住,“是你遲遲下不了手。”
半晌,王珣扶著身旁的石塊慢慢站直了身,“你是女人,我……不能對一個女人動手。”
長陵長這麼大,相似的話對別人說了無數次,倒是頭一回聽人對她如此說,對方還是一個娃娃,果真是活久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能遇上。
“不錯,我是女子,你下不了這個狠心,”她微微彎下腰,“可我不明白,你的家人又為何下得了這樣的狠心,讓你一個病弱的孩子以犧牲自己為代價來達成他們的利益。”
“你是想借機挑撥,讓我回去對付他們?”王珣冷冷一笑,“死了這條心吧,我自幼宿疾,活不過十歲,本就是將死之人,談何犧牲?”
長陵眸光微微一閃。
賀家百年基業,家族分支盤根錯節極為複雜,一時之間她也猜不到這孩子的真正身份。但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識與魄力,賀家的主事人也不該讓他來犯險,除非他們對他心存忌憚,並掌握了他的命門,才迫使這孩子赴向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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