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安的戰鬥依在持續,或者說此刻的霖安依在罪孽劍下苦苦支撐,而罪孽也是讓霖安真真切切感受到、認知到,何謂真正意義上的近身纏鬥。
罪孽身形不至瘦小,卻也遊走如蛇、行似鬼魅,任憑霖安如何後退、躲閃,都始終無法擺脫對方手中那似若靈蛇吐信般接連而出的長劍。而且最讓霖安無法接受、難以理解的是,縱是自己後退、躲閃,罪孽也似如疽附骨,而自始至終自己都不曾見到其身影,能夠見到的僅是對方那寬鬆且潔白的袖擺,而罪孽手中所掌的細長軟劍,則似綿綿細雨般,撫過了霖安的周身。
身似流雲,劍似細雨,流雲無相,細雨連綿,致使霖安進退兩難。
不是罪孽的能力,縱觀一旁長劍燭臺,縱觀被劍罡一分為二的廣場,以及那似若鬼魅般的身法,以及那連綿細雨般的劍法,皆不是罪孽的能力,而罪孽的能力似乎...根本就不曾動用。
回想往日,老不死於橋頭所說的那句“而立之年無敵於一州之地”絕非是笑言。
於連綿細雨般的長劍下,霖安依舊在退,不過罪孽卻是不再跟隨,而是停駐於霖安身前,亦是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僅見霖安後退一步,軀上鮮血即是揮灑於半空,不過卻也僅在辭體一瞬,即似定格於半空,而霖安也是保持起了無動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時間已至停駐。反觀罪孽,已是立於霖安身前,手中長劍豎於面門之前,於劍指青蒼的同瞬,更是抬步落足,輕踏於地面之上。
啪!腳步落地之聲雖微,但罪孽身形卻於聲音響起一瞬消失於原地。
鮮血未落,霖安無動,卻見罪孽的白袍身影瞬起八方,其數在十,經十成百,逢百化千,至千未止,似勝萬千。
萬千身影如潮,不斷閃爍於霖安周圍,看似盡數相同,皆著白衣佩長劍,但若細瞧便可發現,這些身影各有差距。雖然皆是老不死的模樣,但其年歲卻是不同,有稚嫩青蔥,有青壯之年,也要年老遲暮。
雖模樣有著些許差異,卻也有著相同之處,便是其身皆似疾風,其劍皆若驟雨,而這疾風驟雨所對的,也唯有似若靜止不動中的霖安。
疾風捲雪,驟雨化霜,於剎那一瞬,即對霖安席捲而來。
啪啪啪...!軟體穿身,先破霖安五官,後破霖安臟腑,切其肩、斷其膝、斬其脊、破其血肉,看上去就像是...逆反此間意願者,必受千刀萬剮一般。但...縱是劍落如雨,卻也不曾斬破霖安脊樑與心臟。
心臟未破,是因罪孽不願。
脊樑未斷,是因罪孽不能。
萬千身影於剎那而現,亦於剎那而消散,罪孽於霖安身前止身收劍,而劍也依是豎於面門之前,且待緩落一瞬,即見時間似是恢復,而鮮血...亦似剎那綻放的花朵,於霖安周身乍起、落地。
沒有絲毫懸念,縱是霖安平素裡嘴硬,也依舊要倒下。那不是思想、意志、信仰、理念的問題,而是生理上...被人截筋斷骨,以及血液大量流失過後,是否還能站起的問題。
不是想不想倒下,而是...不得不倒。
霖安,半跪於地,亦是跪在了狼藉的廣場之上,莊嚴的森羅殿之前。
罪孽傲立,似若仙人閉目,其將長劍挽於身後,見霖安跪地,不曾道出羞辱之言,不曾行出欺辱之舉,但對於跪地的霖安而言,也許...持劍傲立,即是對跪地者的嘲笑,亦是對霖安最大的羞辱。
霖安意識雖是尚存,不過卻也不曾立即掙扎起身,而是思考著罪孽的靈力,具備著怎樣的特性,也在思考著...戰勝罪孽的方法。
雖然罪孽出手極快,相比之下時間也似停駐,但霖安還是在一瞬間捕捉到了萬千身影,且是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身影正對自己刺出手中的長劍。
透過靈力對人進行約束?
透過靈力使時間這一概念停駐?
透過複製之能使自身化身萬千?
還是透過極速移動從而留下萬千殘影?
霖安思考,卻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正當不解之際,罪孽卻是在旁點破了霖安的心思,也是給出了霖安的答案。
“臨死回溯。”
“什麼?”霖安不解,故而跪地有問。
“我這一生看似苟活至今,實際上卻是經歷過無數次死亡。我死在了爹孃離我遠去的那一天,死在了卑微求活的那一天,死在了初遇苦難卻無依無靠之時,亦是死在了嚮往學識卻求而不得的那一天,死在了浴血江湖的那一天,死在了紅顏知己遠去的那一天,死在了大婚之日,死在子嗣降生之時...不盡是好的,也不盡是壞的,每當不同於昨日,往往既是一種新生,而新生的另一層含義即是...了卻昨日,葬下往日的自己。人們也許會看,看到我這一生戰勝了無數坎坷、挫折、雨雪、風霜、苦難、寒涼,但是否真的戰勝了它們...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