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尚有登山之念,且待你的生命終結之前,皆可稱之未敗。”肖雪抬手,輕撫霖安頭頂而言。雖似慰言,但無論是面容之上還是聲音之中,皆是聽不出喜悲絲毫,有的僅是毫無情感的淡然。
“我不懂。”頭頂的手掌溫暖異常,但霖安卻依是垂首,因為他著實無法理解,自己母親說起話來為何總是這般深奧。
“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於失敗中重新站起的勇氣。若你一無所有,便無需懼怕失去什麼,若你尚有珍視之物,便應該鼓起勇氣並拼上性命去守護。”肖雪淡然依舊,不過卻是俯下身來,用著僵硬的動作,將霖安攬入了懷中。
霖安被擁入懷中,卻也不知母親為何會有此舉動,或者說...自降生至今,他都不記得被人擁抱過,甚至完全不知“擁抱”這一概念。雖不知肖雪此舉為何,但霖安還是於她懷中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暖與安心。
既然溫暖,既然安心,也就無需再去詢問些什麼,僅是趴在母親懷中,仔細感受著這一刻的溫柔。
未曾擁抱太久,僅在片刻過後肖雪便起身,且是輕聲而言:“我在山上...等你。”待話音落下,肖雪便是轉身走出了家門,亦是走出了霖安的視線。
霖安亦是出門,來到了村中的小路之上,經四下觀望卻也未見肖雪身影,唯有村中如常的空曠與冷清。
側首遙望,遠處青山依舊,山下茂林依舊,縱是林中的陰暗與死寂,亦是依舊。空無一人的山村之中,空曠寂靜的小路之上,霖安垂首看著那單薄的身軀,不曾去想自己有多麼卑微,也不曾去想自己的身軀有多麼單薄,甚至也不曾去想自己是否真的一無所有,僅是在想...自己是否應該用這卑微、單薄、稚嫩的身軀,去守護些什麼。
也許家未必是家,也許村裡的一切皆是虛假,但霖安卻對妘姬以及母親存在的真實性,深信不疑。
妘姬不見了,去找。
母親離去了,去追。
而無論是妘姬還是母親,尋找的方向,就在那並不遙遠的青山之上。
已是晌午過後,小路之上也無人遊蕩,那陌生的女子也是不見了蹤影。霖安不知他們去了何處,僅是猜測著...他們出現的目的便是伴隨自己玩耍,而在午後這本不該玩耍的時間中,他們便一定不會出現。
事實證明,霖安是對的。
沒有人前來阻止他登山,但就在他站在村末茂林邊緣之際,本是蔚藍的蒼穹卻是瞬失本色,化作了萬里如墨的模樣。
天空陰沉的可怕,似是濃墨遮蒼蔽日。
本是陰暗的山林因青蒼失色而更加陰暗,不過卻也不再是死寂無聲的模樣,因寒風乍起,且於山林深處呼嘯而出,似若狂獸於林中肆意咆哮。
寒風加身一瞬,即有冷雨於穹而落,不僅使萬物發聲,亦是霖安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涼。
寒風刺骨,冷雨加身,年僅十歲的霖安就站在山林邊緣,且僅在頃刻便產生了歸家而去,待天晴再來的想法。但想法剛剛起於心底,霖安尚未轉身離去之際,他便忽然發現...經寒風吹拂的荒草之中,竟是浮現出了一條蜿蜒曲折、狹窄坎坷,卻又通往山上的小路。
身前,是蜿蜒、狹窄、坎坷,通往山上的小路。
身後,是寬敞、筆直、平坦,通往家中的大道。
風雨飄搖,上山必承寒涼,歸家即享溫暖。擺在霖安眼前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看似有的選,實則沒得選,因為霖安很想知道妘姬去了何處,而自己的母親也在青山之上、風雨之中,等著自己。
雲似黑弓雨似箭,箭落如潮風如刀。
寒涼之中,霖安終是做出了選擇。
雖然僅是一步,亦是小小的一步,卻也的的確確踏在了身前叢中那坎坷的小路之上。頂著寒涼風雨步步艱行,不僅走入了茂密的雜草之中,更是走向了那無比黑暗的山林。
不曾回首,並非是不願,而是知道...自從踏出第一步起,縱是回首也是沒有了任何意義。
不知腳下那蜿蜒曲折的小路從何而來,也許是前人所留,也許是早就存在,但無論為何...對霖安而言總是好的。因為無論是通往山上,還是通往人生的遠方,只要有路可走,總比無路可走要好得多。
霖安順著小路走向了陰暗的山林,但他卻是不知...其實早在出門之時,嘟嘟便已是跟隨其後,來到了這山林邊緣,亦是來到了這風雨之中。
嘟嘟...可沒有霖安這般多愁善感,也沒有霖安這般多的想法,有的僅是...沉默無言。
嘟嘟僅是靜立風雨之中,雖然身形大小如蝟,卻也不為這區區風雨所動。雖是無眼無眸,卻也似是對著霖安的背影瞧著、看著,似乎在想...自己的哥哥為何會如此懦弱。
不知是否想到了什麼,不過嘟嘟還是於風雨之中、泥濘之中滾動,不僅跟隨霖安去往了山林深處,更是不曾順著那“可笑”的小路前行,而是於荒草之中滾動前行,似是覺得...自己走出來的,才叫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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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是于山林邊緣走入山林之中,霖安便發現...那不知名的雀痕女子竟是攔在了身前的小路之上。
同承風雨,同承寒涼,倒也不似霖安那般瑟瑟發抖,僅是端莊而立,假笑而言:“你要...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