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窪窪的山路上,周易一邊走,一邊檢視剛剛在宗教局辦完的道觀手續。
從今天起,二十三歲的他,就正式成為雲霧山混元宮的住持了,可以在法律規定的範疇內,隨意使用混元宮的資源。
混元宮是爺爺折騰了一輩子的道觀名字,面積不小,但老爺子一直有著不折騰不舒服的精神,今天起地基修三清殿,明天突然又想供盤古和女媧,後天又打算將如來佛祖也搬到道觀中供奉。
折騰來折騰去,釋儒道三家以及神話中的神靈,全都被爺爺整了進來。
但可惜的是,每個殿修到一半他就轉頭忙別的去了,以至於整個混元宮幾乎沒有一座完整的殿堂,各種仿古磚瓦堆得遍地都是,完全就是個爛尾工地。
偶爾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爬上山上香,看到無處下腳的混元宮,要麼在大門口擺上供品草草燒一炷香,要麼乾脆扭頭離開,再也不來。
大四實習那年,老爺子打電話要周易回家繼承道觀,還說他的未來跟道觀息息相關,在外面打工純屬浪費時間。
身為一個大學生,周易對這種封建迷信活動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他覺得學了那麼多年的文化知識,應該去大公司發光發熱,最好選個高大上的職業在大城市紮下根,再供一套房子,幸福生活這不就有了嘛。
結果摸爬滾打一年多,別說像樣的工作了,就連不怎麼卡學歷的職位,周易都搶不過人家。
明明顏值、身高、學歷都挺優秀,但就是沒人錄取。
好幾次都透過面試了,最終還是被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拒絕。
比如老闆崇佛,看到周易兩個字就不舒服;比如老闆屬兔,跟屬馬的相剋,而2002年出生的周易,正好屬馬。
折騰來折騰去,再加上爺爺身體每況愈下,周易就乾脆回來,準備在老家躺平。
到家那天,老爺子很高興,拉著周易說了很多,還提前將道觀的所有手續拿出來,講了好幾遍辦理流程。
安排完這些,老爺子親自打電話通知了一圈親朋好友,在家裡擺了好幾桌,還將平時捨不得喝的好酒開啟,大家連吃帶喝,一直到夕陽西下才散場。
當晚,老爺子換上一套嶄新的道袍,躺在床上,囑咐周易好好經營道觀,然後便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了。
直到爺爺下葬,周易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很希望老頭子童趣十足的睜開眼,指著大家哭喪的臉哈哈大笑,或者乾脆掏出手機拍下來,等過年時再展示出來。
但奇蹟沒有發生,老爺子確實已經過世了,入殮時,後背已經長了屍斑,醫生也給出了死亡原因——酒精過量引起的心源性猝死。
辦完爺爺的喪事,周易按照老人家的遺願,前往去宗教局和道教協會,將混元宮的繼承手續辦理妥當,正式成了這座爛尾道觀的住持。
住持證上不僅有周易的姓名,還有爺爺給他取的道號——一元。
看到這個道號,周易不自覺就吐槽起了老頭子的不著調:
“給我取名周易,結果從小到大,幾乎所有同學都找我算命解卦……現在又給我取道號一元,以後出了名,估計所有人都會喊我一塊錢道長。”
他一邊吐槽一邊往山上走,偶爾還會在路邊的青草上蹭一下鞋底的泥巴。
雲霧山位於中原西部地區,不算太高,常年有云霧籠罩,空氣溼度大,爺爺說這座山有靈氣,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每到週末就督促周易爬到山頂鍛鍊。
那會兒周易非常抗拒這種行為,直到大一那年,他輕鬆打破了學校保持了二十五年的長跑記錄,才發現小時候的爬山經歷,給自己的身體打下了堅實的底子。
走過一株歪脖子老樹,周易將所有手續塞進檔案袋,穿過路邊一片齊腰深的野草,看到了地上長著的野蔥。
“嚯,長得可真快,又能吃野蔥炒雞蛋了。”
他彎下腰,徒手薅了一把野蔥,準備帶到山上的道觀裡炒雞蛋吃……回家那天,老爺子陪他上山時,講了不少長野菜的地方。
周易薅野蔥的這處地方,就是爺爺標註的“打野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