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味裹著春末的潮溼撲面而來,陳燕攥著湘妃竹簾的手指節發白。庭院裡橫七豎八的屍首被雨水泡得發脹,她認出趴在青石臺階上的那個身影——那是今晨還給她梳頭的二等丫鬟。
"看見沒?這就是強佔女主機緣的下場。"機械音在識海里激起刺痛的漣漪,"你兄長私藏了心兒父親的玉髓骨,現在整個陳府都成了魔修血祭的爐鼎。"
陳燕的指甲在窗欞上刮出細碎的木屑。遠處跪在血泊中的身影突然動了,那個叫心兒的小丫鬟正將半截斷劍捅進管家屍身的胸口。劍刃在雨幕中泛起詭異的青光,分明是魔器才有的紋路。
"兄長三日前便隨商隊去了北境。"她咬住後槽牙,看著心兒從管家懷裡摸出塊暗紅玉佩,"倒是這丫頭,怎會認得魔門取血咒?"
識海中的系統突然靜默,簷角銅鈴卻在此時發出尖銳嗡鳴。兩道劍光破開雨幕,落地時竟連青磚上的血水都未濺起分毫。玄衣青年腰間墜著的青銅羅盤突然瘋狂轉動,直指心兒手中染血的玉佩。
"來遲了。"白衣修士翻掌震碎襲來的魔氣,袖中玉簫卻指向了廊下的陳燕,"這宅院只剩兩個活物,魔種必在她們之間。"
心兒突然踉蹌著撲向白衣修士,髮間銀簪閃過幽藍暗芒:"仙長救命!小姐她...她將魔修引來..."話音未落,她手中玉佩突然爆出沖天血光,整座宅院的屍首竟同時睜開猩紅雙眼。
陳燕後背撞上冰冷的照壁,看著自己腕間突然浮現的硃砂紋路——那是母親臨終前刺的守宮砂,此刻卻蔓延成詭異的符咒。玄衣修士的羅盤發出刺耳悲鳴,他劍鋒一轉竟朝自己眉心刺來:"果然是噬心蠱!"
"等等!"白衣修士的玉簫攔住劍勢,"這咒印...像是梵音宗的禁制?"
暴雨中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陳燕看著自己掌心滲出的金紅血珠,忽然記起及笄那夜母親塞進她枕下的殘卷。泛黃的絹帛上,硃砂繪就的鳳凰正與她腕間咒印緩緩重合。
玄衣劍修的劍鋒在陳燕眉前半寸生生凝滯,金紅血珠順著她眼尾蜿蜒而下。簷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發出九聲清越鳳鳴。
"且慢!"白衣修士廣袖翻卷,玉簫在空中劃出北斗陣圖。漫天血雨竟在陳燕周身三尺外凝成冰晶,她腕間鳳凰咒印驟然亮如熔金,將滿院猩紅魔氣灼出焦黑痕跡。
青衣修士凌虛突然按住腰間震顫的青銅羅盤:"歸陽師兄,這姑娘身上...有梵音宗的金烏禁制!"
心兒突然掩面啜泣,袖中卻滑出半截刻著饕餮紋的骨哨:"諸位仙長明鑑,小姐月前得了塊會吸人精血的玉佩,這才引來禍事..."她話音未落,歸陽真人腰間玉簫突然發出刺耳悲鳴,竟是感應到魔氣自動出鞘。
陳燕抹去眼角血痕,忽然扯開腰間纏著的素錦。眾人倒吸冷氣——少女脊背上赫然浮現半幅以硃砂繪製的《九霄引鳳圖》,與陳府祠堂供奉的殘卷分毫不差。
"三年前北境商路遇襲,兄長帶回的並非玉髓骨。"她將染血的殘卷擲在地上,絹帛間騰起虛幻鳳影,"而是被魔門追剿的...迦樓羅金羽。"
系統突然在識海深處發出尖銳警報,陳燕卻搶先開口:"真人可聽過'以鳳血飼魔,當焚九天'的箴言?"她指尖撫過腕間灼燙的咒印,昨夜在母親妝匣夾層發現的梵文驟然浮現心頭。
歸陽真人瞳孔驟縮,玉簫在空中劃出禁錮結界。凌虛卻突然掐訣召出青鸞虛影,神鳥清唳竟將結界震出蛛網裂痕:"師兄莫要忘了,二十年前梵音宗聖女失蹤案..."
"仙長!"心兒突然踉蹌著抓住歸陽真人的衣袖,脖頸間玉佩滲出黑血,"我...我好難受..."話音未落,她袖中骨哨突然爆出幽冥鬼火,直撲陳燕面門。
陳燕不退反進,徒手抓住翻騰的鬼火。在眾人驚駭目光中,她掌心金紅血液竟將魔焰淬鍊成琉璃般的結晶。"原來如此。"她碾碎結晶輕笑,"難怪魔修屠盡全府,卻獨留你我性命——你我血脈,本就是開啟魔尊封印的鑰匙。"
凌虛突然並指按在她眉心,青光閃過處,陳燕額間浮現半枚破碎的玉珏紋樣:"歸陽師兄,這姑娘我要帶回紫霄宗。"
"不可!"歸陽真人玉簫橫擋,"你忘了三百年前那場..."
暴雨中突然傳來瓦當碎裂之聲,十八具血屍竟同時躍上屋簷。陳燕突然奪過凌虛佩劍劃破掌心,以血為墨在照壁上畫出殘缺的焚天陣:"東南巽位,青鸞銜枝——凌虛前輩,借您羅盤一用!"
青石階上凝著薄霜,陳燕赤足踏過第七千級臺階時,足底早已血肉模糊。山嵐裹著細雪灌進單薄的素衣,腕間鳳凰咒印卻灼得她靈臺清明——方才在濃霧幻境裡,她分明看見兄長被鐵鏈穿透琵琶骨,吊在萬鬼窟祭壇之上。
"靈脈駁雜,根骨渾濁。"凌虛真人三日前的話語混著風雪在耳畔迴響,"四靈根若放在尋常人家,連外門灑掃的資格都沒有。"
陳燕咬住髮間的銀簪,將滲血的掌心按在第八千級臺階的符紋上。剎那間天地倒懸,她看見十三歲生辰那日,兄長從北境帶回的玄鐵匣中騰起金紅鳳影,而窗外偷窺的那雙眼睛——分明是心兒腕間晃動的銀鈴。
"問心路測的不是靈根,是執念。"識海深處響起母親臨終前的囈語,陳燕突然抓住幻境裂隙。漫天飛雪化作燃燒的灰燼,她竟徒手撕開虛空,從幻象中拽出半截刻著饕餮紋的骨哨。
山道外傳來驚呼,守山弟子手中的窺天鏡突然炸裂。凌虛真人拂開鏡面殘片,只見陳燕脊背上的《九霄引鳳圖》正在風雪中流轉光華,少女每踏一步,腳下便綻開赤金蓮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