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時候,她姨母來了。不出她所料,是做妾。除了妾侍的名分,一切按照正妻的待遇。葉如漫看著逍遙侯夫人這張熟悉的臉,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她去年是如何跪在自己腳下聲淚俱下的模樣了。
現在的逍遙侯夫人還是和去年一樣打著包票,信誓旦旦。可是她卻沒有告訴她,等他將來神智恢復了,或是有了正妻,她當如何處之。她也沒有問,或許她心中一直都清楚,他們沒有將來。
像枯死的老木般沉默了許久,她終於開口了,“我想出去走走。”
“好,去玲瓏閣逛一逛吧,添些首飾衣裳。”逍遙侯夫人站了起來,一臉良善地摸了摸她的頭,“孩子,你仔細想一想,有什麼事情可以和姨母商量。”
她微乎其微應了聲,聲音輕得彷彿自己都沒有聽見,可是她的姨母卻聽見了,放心地離開了。
街上,午後的陽光正好,她像傀儡般遊走在滿是陌生人的大街上。突然,她被一個婦人撞了一下,那婦人趁著她踉蹌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一張紙條,在混亂中她看了這婦人一眼,驚詫萬分。
是……是香凝,只是如今,她已是尋常村婦的打扮了。葉如漫怔怔看著她,有些沒反應過來。香凝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她心中清楚,香凝對她姨娘衷心耿耿,不可能會背叛她姨娘,可是他們卻都說是香凝捲走了她姨娘的財物跑了,她一直都不相信,總覺得香凝是被害了,如今香凝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在她心中看來就如同一個死人復活般不可思議。
葉如漫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身後的丫環便上前來兇巴巴地斥了香凝幾句,香凝看著葉如漫的眼睛,連連賠不是。
葉如漫不由得收緊了手中的紙條,彷彿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去了霓裳閣,沒一會兒便看上了一件成衣,進屋子試穿了。丫環在門外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出來,終於按捺不住催促,可是裡面卻一點聲響都沒有。丫環心驚,用力推開門後,卻見已人去樓空,連忙狂奔回府,逍遙侯府大亂,逍遙侯夫人已是追悔莫及。
三年後。
一個年輕富商帶著一群僕人出現在了南方一座僻靜的村莊裡。
這個富商身量清瘦,面容白淨,五官俊秀,看起來頗年輕,只是與他年輕的面容不符的是兩鬢略有斑白,神情也過於滄桑,年紀看起來像是二十,又像三十,讓人有些猜不準。
年輕的富商帶著僕人們輕過菜田,很快便引起了在菜田裡幹農活的婦人們的注意,其中一個正低著頭在插秧苗的婦人,抬頭看了富商一眼,忽地一怔,迅速低下頭來。
待富商一行人走過後,她慌忙丟下手中的農活,光著腳便往家中跑去。
“香妹子,你咋啦?”一起幹農活的大姐叫她,她像是聽不到似的。等她急衝衝趕回家的時候,已經遲了,他們是有備而來。
釵荊裙布的葉如漫立在屋前,臉上不施粉黛,如今的她雖然是村婦的裝扮,可是明眼人還是能一眼將她與那些村婦們區分開來,她素靜典雅,與粗魯的她們全然不同。她的左手,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這小女孩雖然衣著樸素,可衣裳乾乾淨淨,頭上的雙丫鬟也梳得整整齊齊的,和一般農村裡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樣,五官也要漂亮上許多。小女孩仰頭看著葉如漫,聲音脆脆地問道:“小姨,他們是什麼人啊?”
葉如漫只覺得如鯁在喉,她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發抖。她的心就像是沉寂了許久的海面,他的突然出現讓海面出現了漣漪,可是誰也看不見海底已經掀起的驚濤駭浪。
“娘!”小女孩突然鬆開葉如漫的手,朝一旁跑去。她的娘剛從田裡幹完活回來,滿腳都是泥,她跑過去才發現她娘連鞋子也沒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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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年輕的富商朝葉如漫走了過來,一步一步。
葉如漫如臨大敵,整個人一動不動,她連後退的力氣都沒有了。
香凝看著眼前的一切,忽地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問小女孩,“妞妞,虎子呢?”
“屋裡睡覺呢。”妞妞脆聲答道。
香凝咬牙,低下身子吩咐道:“你快去喊鐵牛叔來。”
“好。”見她娘神色不對,妞妞連忙撥腿就跑。
只見那年輕的富商走到葉如漫跟前兩步之距,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她。
她抿唇沒有說話,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土地。他這般看著她,會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她並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邋里邋遢的模樣,她臉上沒有施任何胭脂水粉,身上只有一套樸素的衣物,可是卻像是赤裸裸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任由他這般打量審視著。
“漫漫,跟我回去。”朱長寒終於開口,聲音不喜不悲。
葉如漫低著頭,沒有說話,她拼命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生怕掉淚。
就在這時,葉如漫身後的木門“吱兒”的一聲被推了開來,從木門後跑出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約莫兩歲多一點,愣愣地看了朱長寒一眼,跑過來抱住了葉如漫的大腿,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娘”。
朱長寒愣了一瞬,話說,他怎麼覺得這個小男孩看起來有點眼熟。
葉如漫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二話不說連忙俯下身子抱起小男孩,抬手將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前,轉身就想走。
朱長寒下意識地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扳了過來,“漫漫,他是誰?”
朱長寒在看到她的臉時,吃了一驚,她已淚流滿面。
小男孩見葉如漫哭了,氣得臉都鼓了,“嚯”的一聲一個小拳頭就朝朱長寒揍了過去,正中他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