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馬交虎有很多事沒跟何成剛說,也不能說,只能深深埋在心裡,而這些事的發生,不知給他造成的是陰影還是陽光。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暑假開始了。
這天下午回到家中,就看到一個陌生的漂亮女孩,約莫二十來歲,穿件藕色連衣裙。正站在客廳中和嬸嬸鄭淑芬手牽手,興高采烈的交談。叔叔馬仁卿則翹起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仰面笑呵呵的瞧著她們。
馬交虎恰值情竇初開的年齡,見狀忙止步停在門口處,神情微微發窘,道:“叔、嬸,我回來了。”說完,就準備去自己臥室。
鄭淑芬衝他大聲斥責,道:“阿虎,你都多大了,還沒一點禮貌,見小姨也不打招呼。”馬仁卿扭頭看著侄子,仍舊笑呵呵,道:“阿虎,這是你嬸最小妹妹,趁放假過來玩幾天,按輩分你得叫阿姨。”
馬交虎只得扭轉身去,臉色十分羞澀,道:“小姨好。”
漂亮姑娘莞爾含笑,道:“你就是良卿大哥的兒子,挺帥麼。”
馬交虎舉手撓一撓頭,道:“叔、嬸、小姨,那我回房間了。”
“去吧,去吧。”漂亮姑娘頷首示意,接著柔聲道:“姐夫,往那邊挪挪。”而後坐叔叔和嬸嬸二人中間,繼續聊天。
馬交虎便跑到小堂妹屋裡,問:“和你媽媽說話的人,是你幾姨?”馬小玲寫著作業,道:“她最小,是我五姨。”馬交虎“哦”了一聲,道:“她叫什麼名字?”馬小玲手捏鋼筆側過身,道:“我大姨叫鄭淑蘭,三姨叫鄭淑梅、四姨叫鄭淑芳,五姨叫鄭媛媛。”馬交虎迷惑不解,道:“但按道理來說,你媽媽她們都是淑字輩,為啥你小姨叫鄭媛媛?”馬小玲輕輕搖了搖頭,遂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道:“年輕人,你這個問題問的妙,待會寫完作業,我去採訪小姨。”馬交虎嗔道:“傻丫頭,寫你的作業吧。”
在叔叔家裡,他也只有和這個上初三的小堂妹在一起,說話做事才不用提心吊膽,才會覺得很輕鬆。
馬小玲用鋼筆點著作業本,道:“哥,這有道題我不會。”馬交虎上學時可稱得上班級尖子,不是語文課代表就是數學課代表。儘管才上高二即迫不得已的輟學了,但對於初中課程依然輕車熟路。他當即湊向前去,開始不厭其煩的講解起來。馬小玲聽完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這樣,我說這道題怎麼解不開。”寫完放下筆,又問道:“哥,你學習這麼好,大伯咋不讓你上學了呢?”馬交虎倒退幾步慢慢坐在床上,道:“正月十四,你大伯就去世了。”馬小玲詫異道:“那春節我爸媽去你老家,就是給大伯奔喪的麼?”馬交虎點了點頭,道:“對啊,你不知道?”馬小玲的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道:“他們沒告訴我,說是去你家玩幾天。”
一想起父親,馬交虎就覺得心裡有種難以言表的悲傷,便岔開話題,道:“你的作業寫完了麼,還用不用我幫?”馬小玲神秘兮兮瞅一眼房門,小聲道:“哥,我想吃杏。”馬交虎道:“杏在哪,我去給你拿。”馬小玲到他面前,俯首貼耳,道:“後山有,咱們去摘點。”馬交虎愕道:“還摘點,那不就是偷麼?”馬小玲抓住他的胳膊一邊搖晃著,一邊撒嬌,道:“反正我想吃杏,你說怎麼辦。”馬交虎笑道:“好、好,我去給你賣。”馬小玲高興的轉個圈,道:“嗯,常言說時不待我,哥,咱們馬上出發。”
兄妹倆躡手躡足走出臥室,剛輕輕推開防盜門。就聽客廳裡的鄭淑芬大聲道:“玲玲,你幹什麼去?”二人頓時嚇得一跳,站在門口相對而視。
還是馬交虎反應比較快,隨即回道:“嬸,玲玲有道題不會做,我想給她買本參考書,一會就回來。”
鄭淑芬道:“去吧,別帶著她瞎跑。”
“知道了嬸!”馬交虎拉住堂妹,迅速奔下樓梯。
等到樓下,馬小玲調皮的向他做個鬼臉,道:“哥,你真厲害,撒謊臉都不帶紅的,小妹自愧不如。”
馬交虎呵呵笑道:“死丫頭,還不是為了你。”
馬小玲茫然道:“哥,你不覺得很神奇麼,只要一說你給我買東西,媽媽從不阻攔。”
馬交虎當時也覺得很神奇,等後來離開叔叔家,對這裡發生的樁樁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了。
所謂人間親情,古人早就看得非常透徹了。
唐婉在《釵頭鳳·世情薄》中說:“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李漁的《意中緣傳奇》更有名句:“人情淡薄,世態炎涼,只喜添錦上之花,誰肯送雪中之炭!”意思是:人的感情涼薄冷淡,在別人得勢時百般奉承,別人失勢時就十分冷淡。人人都喜歡做錦上添花的事情,哪有人願意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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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交虎雖然比不了李漁,更比不了唐婉,但他感悟的人生真諦,絕不亞於此二人。自從父親去世,那些親朋好友表面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心裡卻都各懷鬼胎,那個不想撈些好處,趁機佔點便宜。
為此,後來他還寫了首詩:“窮居鬧市親不尋,富隱深山友常臨。人走茶涼情歸土,誰及足下半捧塵。”
兩人繞過小區尋找半天,方遙遙瞧見山腰間有個果園,樹上掛滿了碧綠油油的青杏,隨風微微搖曳。
馬小玲指著興奮的喊道:“哥、哥,看到沒有?”馬交虎道:“嗯,看到了,你待在這別動,我去給你摘。”馬小玲蹦蹦跳跳,道:“你小心點,裡面還有條大狼狗。”馬交虎聽了大吃一驚,心有餘悸道:“啊?你咋不早說?”馬小玲眨眨眼睛,道:“笨蛋,我要告訴你,你還會來麼?”馬交虎嘆口氣,道:“叫人家看見了不好,我帶你到街上買點行不?”馬小玲捂嘴咯咯笑道:“哥,你也怕狗呀?”馬交虎皺眉道:“廢話,你不怕嗎?”馬小玲脖子一直,道:“我不怕,你等著!”說話抬腿要跑。馬交虎急忙伸手拉住她,道:“還是你在這等著,我去摘吧。”接著挽起袖子,小心奕奕走向果園。馬小玲隨即蹲在地上,喊道:“哥,你小心點。”馬交虎回望她一眼,道:“別叫了,乖乖等著。”馬小玲順手撿起一根樹枝,躍起來道:“哥、哥,這個給你打狗。”馬交虎戛然而止,瞪著她道:“你能不能閉嘴,等會人家聽見咋辦?”馬小玲又吐吐舌蕾,緊張的站在那裡東張西望。
遠方只有位農婦正在趕路,別處再無半個人影。
馬交虎來到木柵欄牆外,支起耳朵聆聽片刻。但除了陣陣風聲之外,也沒聽見任何動靜。他戰戰兢兢拉開柵欄,閃身跑進去。
裡面不單隻有杏樹,後邊還種了許多桃樹,鬱鬱蔥蔥的整齊排列著,像群威武的將士,一座茅草屋搭在果園中間,門前砌了個泥坯土灶。
“哥,咋樣?”馬小玲探頭問道。
馬交虎一怔,沉聲道:“你來幹什麼,快走,我去給你摘,桃要嗎?”
馬小玲也小聲道:“不要,苦。”
馬交虎道:“你別進來,我馬上給你摘。”
馬小玲砸吧砸吧小嘴,道:“也不知道杏酸不酸,一想我牙都快倒了。”
“嗨,那是誰家的小孩?”忽聽有人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