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到達花家村已近申時,藍怡叫醒已經搖晃著睡著的文軒,在掛了白布的大門前停下。不同於北溝村這樣由各姓先後聚集起來的村落,花家村大半人家都姓花,都是同族,所以姥娘去世後,院門口支起了帳桌,由捆著麻繩的外五福的族人幫忙記帳,院內支起了兩口大鍋,護喪人正指揮著廚子燒水造飯。
王林喜把牛車拴在大門外的老槐樹上,跟著藍怡和文軒一起進院。護喪人見著他們進來,馬上上來招呼。
“大嫂,這是咱們村趙里正的小舅子,咱們喊他坡舅。”王林喜在藍怡耳邊低語,王林喜記性一項好,見過幾面的人大都記得。
“坡舅,辛苦您了,姥娘她老人家怎麼就忽然去了呢。”藍怡面帶悲傷,與花坡見禮。
花坡四十多歲,瘦長臉,三撇小鬍子,一對三角眼,一雙耷拉眉,這樣的五官湊在一起,十分喜感,“林山家的,林喜,家裡人已經給嬸母沐浴襲衣了,你們先進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面吧。”
按照大周喪葬習俗,人死後親人要為她洗浴、洗髮。洗完要換上新衣,用棉球塞耳帛布裹頭戴上幎帽,再用一尺布蓋在臉上,死後第二日小斂,給去世之人穿上兩到三套衣服,由子孫把屍體放在棺中,第三日加棺蓋下釘。藍怡她們來的算早,逝者未入棺,按著規矩是可以見老人最後一面的。
護喪人帶著藍怡三人進入靈堂,靈床前的奠桌上放著做好的肉、酒、香爐等物,眾男子在靈床東,婦女在靈床西,按備份和遠近分別跪坐。藍怡只見著白壓壓有的滿屋子人。
藍怡帶著林喜和文軒跪下,眾親屬哭聲就響了起來,男子多是哀聲齊哭,婦女們則熱鬧很多,邊哭邊喊:
“啊——我的孃親啊!您怎就狠心撇下女兒去了啊——”
“奶奶啊,您睜開眼再看看孫媳婦吧……”
按說,這樣的場合。藍怡也該聲淚齊下。悲傷難抑地來上一段才符合禮數,讓眾人知道她對死者的離世充滿不捨和傷痛。
她在路上還以為自己會哭不出來,但現在被滿屋子的哀傷渲染下。她的眼淚也刷刷地掉下來,唱哭她不會,只得哭喊著老人:“姥娘,姥娘。姥娘,……”
文軒聽到孃親的哭聲。也哇哇大哭起來。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哭聲漸歇,有人上前扶起藍怡三人,勸他們莫過度悲傷。
老太太生養了六個孩子,王林山的母親行四。上有三個哥哥,下有一妹一弟,都已成家。此時都在靈堂內,藍怡帶著文軒一一上前見禮。
王林山這一輩的表兄弟姐妹有十大幾個。不少也已成親育子,除了去過北溝村幾次的花常業和花常東,藍怡對其他人的印象都很淡,只點頭打過招呼。
見禮過後,王林喜帶著文軒到男賓那邊與主喪人說話,藍怡在西側與王林山的舅母、姨母、表嫂、表弟妹等人跪坐在一處。
“林山家的,你咋來的這麼晚?”王林山的大舅母嘶啞著聲音問道,語氣中有幾分責怪。
藍怡兩眼通紅,嗓子也是啞的,“大舅母,我接著表弟的信就急匆匆地帶著文軒過來了,現在天寒上凍,路上不好走,所以慢了些。”
“弟妹怎麼過來的?”一個胖臉年輕婦人問道。
藍怡認得她乃是大舅花展元的長子花常業的媳婦何氏,“大表嫂,我家二弟套牛車送,我和孩子都是坐牛車過來的。”
“弟妹家連牛車都有了,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紅火。”何氏酸溜溜地說道。
“牛車是二叔家的。”藍怡淡淡說道,“舅母,姨母,姥娘到底是怎麼去的,她老人家身子骨一向挺硬朗的啊?”
跪坐在最靠近靈床的王林山的姨母這時猛地抬頭,“林山家的,你進來後還沒見過姥娘呢吧?”
眾人皆靜默下來,按說藍怡錯過了給老人家沐浴襲衣,老人現在也已經蓋上白布,並沒有規矩要求她必須瞻仰逝者遺容。畢竟她是年輕人,難免怕見死人。但是,若藍怡與老人家感情親厚,主要要求瞻仰也是可以的。花家姨母這樣直接提出來,語氣裡明顯的怒意讓人無法忽視,都靜等著藍怡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