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往事,老太太情緒低迷。她招呼孩子們坐到身邊,開啟了五十七年前塵封的記憶。
那是個熱情洋溢得有些過了頭的年代。
舉國上下,百廢待興。
物質生活極度匱乏,老百姓們有得吃糠咽菜,那都算是好的。
趙紅英那年虛歲十五,扎著兩條又黑又亮的麻花辮子,揹著嶄新的黃帆布書包,跳跳蹦蹦,別提多快樂了。
明天就是大姐趙紅秀出嫁的日子,嫁給吳門華家的長房公子華師培。
說起吳門華家,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世居吳地一千八百年,乃是三國曹魏時期太尉華歆之弟華緝的後人。
當初華歆在豫章太守任上歸順江東小霸王孫策,被奉為上賓。後來得到曹操賞識,用漢獻帝的名義將他召入許昌。華歆成了曹操的託孤老臣,在魏明帝曹睿時期升任太尉,封博平侯,位列三公之首。
自打哥哥華歆出仕之後,二弟華緝一直留在豫章把持家業,後來在漢獻帝延康元年舉家從豫章遷往吳地,從此華家便在句吳古城世代定居。
東婁門內報恩寺大街,從華陽橋到周通橋,兩邊的宅子都是他們家的。黑沉沉的屋宇鱗次櫛比,站在五百米之外的東婁門城門樓子上,都能感觸到鬱鬱蔥蔥的書香氣。
建國後,華老爺子將大片宅子捐了出去,只留下混堂巷西邊的外宅和月亮門裡面的一幢二層青磚小樓。
華師培就住在那幢青磚樓裡。
他少有才名,五歲便能吟詩作對,二十歲畢業於京師著名高等學府,是當時了不起的天才大學生。
後來國內形勢越來越嚴肅,對資本主義的界限劃分得越來越嚴格。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禍端,華老爺子索性將唯一的外宅統統捐了出去,只留下月亮門裡面的那棟小樓。
趙紅英他們家就是那一年住進華家外宅的,原先一家四口擠在絲綢公司的集體宿舍裡,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
作為廠裡資歷最老的印染工程師,父親分到一套公房,每個月交給房管所一毛八分錢房租,趙紅英和姐姐有了屬於她們兩個人的房間。
那套公房便是華老爺子新近捐出來的華家外宅。
外宅總共二十四套房子,趙紅英家位於長廊盡頭的那間屋子裡。
這裡原本是華師培的小書房,窗戶外面便是小天井,天井東南角有一口石圈小水井,牆角邊種了兩棵高大的芭蕉樹。
深紅色的月亮門就開在小天井北邊的白色粉牆上。
在鍾紅英的印象裡,那扇門常年關閉,搬進來大半年了,一次都沒有看到門開。
直到那一年中秋節,吃完團圓飯父親去廠裡趕製扎染小樣,趙紅英和姐姐坐在小天井裡賞月,突然有一隻嫩綠色的小毛球飛了進來,砸在姐姐趙紅秀的額頭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趙紅秀手裡的月餅砸了個稀巴爛。那可是母親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月餅票,好不容易買來的兩隻月餅。
急得姐姐趙紅秀直接哭了。
別看趙紅英比姐姐小五歲,她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看著小毛球是從月亮門北邊飛過來的,讓他們賠。
氣鼓鼓地衝過去,照著月亮門一通猛砸。
“英兒,快回來……”
母親從廚房裡跑出來,她是個怕惹事的人,一輩子在家裡帶孩子,沒有去外面工作過。
“媽你別管,姐姐被他們打哭了,我找他們理論。”
趙紅英回過頭來,象頭小獅子似的瞪著母親。
“紅英你……呀!秀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到眼睛了,快,媽媽帶你上醫院去。”
母親急紅了臉,就在她準備教訓小女兒的時候,突然發現大女兒趙紅秀的眼睛腫成了饅頭。
趕忙扶著趙紅秀往外面跑。
趙紅英才不管這些,傷了我姐,非把惡賊抓出來打死他不可。
姐姐趙紅秀在報恩寺商場賣皮鞋,因為人長得漂亮,加上嬌滴滴的容易害羞,經常有好事的小青年圍著櫃檯逗她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