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老叟突然將柺杖扔到了錢縣丞的面前。
“抓吧!將我們都抓走吧!老頭子我活了七十二年,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種世道!”
“為了漕運,不讓我們用河水澆灌莊稼,我們忍了;為了漕運,不讓我們去河邊捕魚,我們也忍了;為了漕運,將我們在河畔的莊稼全種上榆樹柳樹,我們也忍了!”
“但現在,你們竟然強制性地要求每家的青壯勞力都必須留在虞城清理河道,這是何道理?這不是攔著他們掙錢嘛!朝廷口口聲聲說,鼓勵百姓經商,我兒不過就是想趁著農閒做個小生意,你們憑什麼攔著!朝廷有那麼多兵,為什麼不讓他們來清理河道?”
“人家都說,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了,為何我家的日子就是越過越差了!”
“一日給糧四升,四升糧食還不夠我家孩子吃的,去應天府賣草鞋或編筐子都比給清理河道強,更不用說去當勞工了。錢縣丞,你摸著你的良心講,朝廷是不是不拿百姓的命當命,這種事做的有人性嗎?”
……
老者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
而趙頊聽到老者的這番話,頓時有些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因為農兼商法的實施,漕運大興。
河道的清汙以及堤壩修築的工作量比以往加重了數倍。
這些河畔百姓,一直以來就是河道上的主要勞動力,故而要比往常辛苦多了。
但是收益太少。
以前百姓們在農閒時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多掙一份錢,故而願意去當河工。
但現在,商業繁榮,非常容易找到賺錢的活計,故而百姓們都不願意在河道上,而官府又有任務,只能強行攤派。
於是,官差與百姓的矛盾就發生了。
不過,趙頊聽到“一日給糧四升”的時候,有些意外。
一升約合一斤半,四升就是六斤糧食。
曾經,修築河道乃是百姓無償的工作。
因為河道通了,他們的農田才不會被沖垮,不會無水可灌既,故而百姓甚至會主動疏通河道。
太祖即位後,親自定下規矩,農閒時所有河工的待遇是:日給糧二升。
二升糧食,足以滿足一個成年人一天的食糧了。
但是,隨著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物價飛漲,這點糧食就有些少了。
當下的糧價是每鬥70文,即一升7文錢,四升糧食才二十八文錢。
而一個成年勞動力去務工,一日至少也能賺百文錢,有的商家甚至還管兩頓飯。
再加上河畔的田地大多被徵用,又不讓捕魚,河道對很多百姓其實沒有那麼重要了。
幾乎變成了一條商道。
去年年底。
三司使韓絳曾經反映過這個問題,趙頊便將待遇變為:日給糧三升。
當時趙頊還覺得自己又為百姓的生活提高了保障,百姓一定會誇讚朝廷。
如今,他聽到“日給糧四升”不由得有些意外。
“唉!”
錢縣丞長嘆一口氣。
“我能不知道你們不容易嗎?但是你們知道知縣大人和我們更不容易嗎?”
“應天府下了死命令,今年全年流經虞城河段的運河,絕對不能出現淤堵、斷流的情況。如今正處於少雨季節,知縣大人計算過,至少需要三千名河工幹上兩個月,才能保證河道今年上半年不會出現問題,而現在,一千名河工還沒有湊齊呢!”
“另外,還有一件你們不知道的事情。朝廷給河工的待遇乃是:日給糧三升。知縣大人覺得太低了,預估到大家都不樂意,他硬是從我們所有人的俸祿裡擠出來一部分,才定為了日給糧四升。”
“我們並不是怕丟官職,而是咱們大宋朝的命脈就掌握在運河之上,咱們這一環若是斷了,那將會誤了朝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