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決定對忠長追責、並授意家光下旨懲處忠長以後,秀忠便肉眼可見地憔悴了下去。
對於父親身上發生的這些細微變化,家光自然是瞧在眼裡、疼在心裡。
雖然家光在少年時代一度陷於冷漠疏離的父子關係,但與秀忠的父子親情,畢竟於大坂夏之陣前後陸續有了改善。
加之秀忠主動於元和九年公元1623年)時把將軍之位讓給了年僅20歲的家光,此後還以大御所身份擔負起輔政之責,兩人就在這些年裡漸漸拉近了心理的距離。
因而比起對阿江與和忠長的決絕,家光心裡對秀忠仍儲存了一份溫熱的關愛。
而且親自推動秀忠下定處罰忠長決心的家光,很是明白父親身體情況會每況愈下,大抵源自對平生最偏愛的次子忠長的擔心與牽掛。
於是家光知道,召見幸松的時機到了。
一道由他親筆擬定的旨令,由特使極為隱秘地送到了信濃高遠城,收件人就是城主保科正光。
接到旨令的正光立即攜著養子幸松趕赴江戶登城,在本丸執政區——表的大殿裡謁見了家光。
這亦是家光時隔多年,與同父異母弟弟幸松的再度會面。
此時幸松已成長為俊朗剛毅的青年,眉眼間還隱約帶著幾分秀忠年輕時的英俊與威武。
與幸松父子會面時,為了能更無拘無束地相處,家光還特地摒退了旁人,營造出只有三人在場的輕鬆氛圍。
在幸松向家光施禮並致以祝詞期間,家光對他真是越看越發順眼、越看越發喜歡。
那種長年無處釋放的兄長之愛,在與幸松重逢的這刻,源源不斷地從他心裡湧現了出來。
“不必拘禮,到前面來。”
察覺到幸松有些拘謹的家光,為了消除對方的緊張感,一直保持著親切明朗的笑容,更有意要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幸松依然有些猶豫,所幸在養父正光鼓勵下,終於恪守君臣之禮地向前跪移了幾步。
但對家光來說,這個距離依然拉得有些遠了。
反正現場也沒其它重臣,家光還特地向幸松笑著招了招手,又再發出了要求縮近距離的鼓勵。
“再近些、再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幸松呀,我們真的是很久沒見了啊。”
幸松聞言又循規蹈矩地再往前跪移了幾步。
看著這個在禮數與處世方面均無懈可擊的同父異母弟弟,家光心裡真是有著說不出的歡喜。
他再次確定了自己當初的判斷並沒有錯。
比起惡魔瘋批弟弟忠長,幸松無疑是更值得用心珍惜與扶持之人。
並且由於長年遠離江戶城的權利中樞,他身上並沒沾染到任何宮斗的心機與野心。
更重要的是,將他扶為一介大名之後,命運坎坷又正直忠厚的幸松只會加倍感恩於心,而家光就正是需要這樣一名忠心不二的親族,來協助他治理天下。
兩人在這時候重逢,可說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幸松儼然已經是有為青年了啊,今年幾歲了?”
“回將軍大人,我已經20歲了。”
“你母親近來還好麼?”
“母親身體還很康健,每天都在為將軍和幕府祈福,對她來說這是能讓心態平和愉悅的事。”
“是嗎?淨光院阿靜真是一個明事理的人啊,加上有正科這樣寬厚博學的父親,難怪能把你教導得這麼好。”
“承蒙將軍大人抬愛,幸松愧不敢當。”
“在我面前不需要這麼謹慎客氣,你已經不需要再顧慮什麼了。幸松,今後儘管從容自信地來見我吧!”家光和聲道。
自打見了幸松以後,他臉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消褪過。
“你懂我這話的意思吧?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說,對不對?”
幸松兩隻手掌牢牢按在榻榻米地板上,保持著身體前俯的恭敬姿態,視線開始閃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