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臥病在榻的阿江與聽到女中的彙報時,她確實對阿福的造訪很是意外。
但略微思忖了片刻,她仍舊作出了會見阿福的決定。
衣著華美、妝容精緻的阿福在接到女中的通知後,便款款步入了大御臺所寢殿。
阿福的赤紅打掛上繡著幾條恣意暢遊的錦鯉,每當她走動時打掛便產生細微變化,錦鯉宛若在泛起的波瀾裡遊動,足見繡工方面的巧奪天工。
與光彩照人的阿福形成鮮明對比的,正是一臉病容、僅身著白色睡服坐在床褥上的阿江與。
面如菜色的阿江與腰下還蓋著一條被子,心緒複雜地望向正在接近她的阿福。
阿福在她床褥前坐下,關切地端詳著她的面容,以甚為牽掛的語氣開了口。
“聽聞大御臺大人的病況一直沒見起色,我便託人從京都伏見稻荷大社求了一個護身符。”
“護身符剛好在今天送抵西丸,我就匆忙拿過來了。”
阿福從腰帶裡掏出做工精細、繡有“身體康健御守”六個大字的護身符,誠摯地朝阿江與遞了過去。
“哦,你還為我特意求了護身符啊?這個行為怎麼想都怎麼覺得奇怪呀。”
阿江與伸手接過護身符,以手指夾著護身符上端的紅色繩結,將它拎到半空嘲諷地打量著。
“這莫不是打著伏見稻荷大社幌子設的詛咒符吧?要說你會真心誠意地派人去為我求什麼護身符,這種事可比白天出月亮還更匪夷所思。”
“大御臺大人真愛說笑,我們先前就算處得再差,我也不至於要使這種手段來詛咒你呀。”
“你也承認我們先前處得很差?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來探望我?難道你不曉得我已多日未踏出部屋、也沒再接待訪客了麼?”
“大御臺大人依然才思敏捷,還能一口氣丟擲三個問題,我到底該先回答哪個問題才好呢?”
“不必了,從你嘴裡說出來的半句回答我都不想聽,反正也只不過是些違心之詞罷了。”
阿江與信手將護身符拋在地上。
她盯向阿福的眼睛裡,仍舊保持著濃郁敵意,臉上肌肉更由於情緒的突然高昂而繃得很緊。
“就像你這些表演出來的關心、牽掛、問候,讓人看了只會因為你的虛偽而覺得噁心。”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阿福非但不以為意,看向她的眼神裡反而還多了一絲憐憫。
正是阿福眼神裡透著的這絲憐憫,徹底激怒了阿江與。
身為赫赫有名的“戰國三公主”之一,她是織田信長外甥女、戰國第一美人市姬三女、澱夫人三妹、德川幕府二代將軍秀忠正妻,這些身份無論哪一項都會輾壓阿福。
嫁給秀忠後風光了大半輩子的她,也與阿福明爭暗鬥了半生,怎麼可能忍受得了阿福這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在阿江與看來,阿福眼神裡的憐憫更像是戰勝者對戰敗者的施捨,深深地挫傷了她的自尊心。
“你這是在幹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憐憫的目光看我?你今天是特地來查證我到底輸得有多慘麼?”
“大御臺大人,我可什麼也沒做啊……”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別再繼續假惺惺了!瞧你這副志得意滿的模樣,該不會以為能夠一直穩操勝券吧?”
“大御臺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哈哈,那個不近女色的家光,一旦沒有子嗣,未來的四代將軍還不是要由忠長一系繼承?我還真是好奇你們還能夠再蹦達多久!”
即使阿江與這般挑釁,阿福卻依然從容自如地聆聽著,就如同在聆聽敗犬的遠吠一樣。
她甚至還以似乎在觀賞歌舞伎的表情,無視般地忽略掉阿江與的威脅,還低頭掩嘴發出“撲哧”的一笑。
“怎麼了?你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阿福收起笑容,嘴角卻依舊保持著上揚的姿態,她已經完全不將阿江與的威脅放在眼裡了。
“大御臺大人又一口氣甩出了三個問題,這次我到底應該回答哪個好呢?”
“對了,不如我就直接從第二個問題開始答起吧,反正第三個問題聽起來也和第二個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