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春日氣溫已經開始回暖,位於本丸後庭的御臺所部屋,正好迎來內庭櫻花盛開的絕景,亦是喝酒賞櫻的大好時節。
面帶病容的阿江與在部屋大廳,與最心愛的次子忠長、曾一度來往密切的青山共同分享了從京都送來的清酒。
這種產自京都的清酒,擁有果醋一般的香氣,並帶有少許杏子乾的甜香,味道飽滿又有比較清爽的口感,搭配蒸羊羹和櫻花餅一同品嚐則味道更佳。
但對擺在面前食桉上的點心,阿江與卻沒多少胃口品嚐。
自打元和八年,她和秀忠的次女、嫁到百萬石加賀藩的珠姬在金澤城逝去後,飽受打擊的阿江與便大病一場,此後身體狀況一直不見好轉。
在很長一段時間,她總向秀忠唸叨著:“珠姬不過才24歲呀,怎麼這樣年輕就去世了呢?”
愛妻心切的秀忠找不到安慰她的適合話語,只得在結束公務後,儘可能多抽些時間留在內庭陪伴她,自那之後,阿江與就肉眼可見地憔悴了下來。
“御臺大人可得保重身體啊,切不可再思慮費神了。”青山懇切地叮囑著,“否則這奧內日後只怕就將是阿福的天下了。”
“青山大人還是細心,只是我這身體自己知道,怕是一時半會好不起來了。”阿江與惆悵地望向庭院落櫻,“而且比起阿福這惡女的作威作福,家光勢力的擴張更加讓我憂心。”
“少主……正在不動聲色地對異己下手。他如今已經除掉正純大人,恐怕下一個被剷除的物件就會是我。”
青山捧起盞,感觸萬千地連喝了三口,滿院的繽紛落櫻,似乎觸發了他對世事無常的慨嘆。
“怎麼連青山大人也……”阿江與抑制不住臉上的錯愕,“家光那傢伙真會如此殘酷無情麼?”
忠長適時地接過阿江與的話,代替青山作出回答,並且對母親施展了極為精湛的內斂式演技。
“母親,哥哥已非我們過去所認為的那個樣子了。現在他身邊凝聚了土井大人、酒井大人、井上大人三位幕府權臣,直孝大人和宗矩大人也和他走得很近。”
“哥哥雖仍舊是少主之身,但能運用的權利卻足以令任何大名為之心季,性情變得更霸道了。”
“不要說青山大人,就連我現在也是小心翼翼地過活,只擔心不知什麼時候會觸怒他。”
少年時期的忠長最擅長以善良單純的形象,透過楚楚可憐的演技喚起阿江與的保護欲,那時候他的演技屬於典型的渲染式風格。
但自元服以後,忠長的演技逐漸轉向隱忍與內斂式進階。
他此刻透過臉部肌肉的極細微抖動,細膩地展露出恐懼與緊張的情緒,果然同時引發了阿江與和青山的憐惜與憤慨。
“家光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他還想要再傷害多少人才會罷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同樣身為兄弟,你在才氣與武藝上均遠勝於他。只不過他早出生兩年,就被欽定為政統天下的將軍,而你卻只能獲封二十三萬八千石的甲府。”
“如果他害了正純大人還不夠,還想加害青山大人和你的話,一定會引發人神共憤的!”
阿江與越說,越發感到鬱憤難當,終於顫顫悠悠地拿起盞,心亂如麻地飲了幾口清酒。
“雖說現今少主羽翼漸豐、身邊又有多名重臣扶持,但他也並非無堅不摧。”
青山沉吟許久才說出的這句話,立即就引起阿江與和忠長的共同關注,尤其阿江與更是極為期待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有傳聞說,儘管寶齡已經二十,可少主迄今仍未近女色,這或許是可以用來攻擊他的理由。”
“我們大可以往這個傳聞上再多燒幾把火,放出少主喜好眾道的訊息。如此一來,只要忠長大人搶先誕下子嗣,或者就有機會擴充自己的勢力版圖。”
阿江與並沒像以前那樣馬上就被激發出鬥志與戰意。
病痛正日漸消磨她的銳意與鋒利,況且此時的家光正如日中天,即使獨攬了秀忠數十年寵愛的她,也不再像過去那樣自信能迫使家光讓位於忠長了。
“就算我們成功地放出這個傳聞,但它的殺傷力也遠遠不夠。青山大人,你當真認為僅憑這個傳聞,就能動搖家光的繼承人之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