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櫻子一直在擔心地觀察著竹千代臉上細微的表情浮動。
又過了很久,她總算是語調輕柔地打破了這份寧靜。
“但讓少主困擾的,應該不只是難得邂逅投緣的女子,對方卻是隻蟲獸的這件事吧?”
“……”
竹千代預設了這句推測。
櫻子這句話就像觸碰到了他內心裡的柔軟角落,一直紋絲不動的他,終於更換了另一個更舒服的坐姿。
“櫻子。”
“是。”
“我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這樣灑脫、率直、對著世界和人群都敞開心扉的人了。”
“聽少主這麼說,我也隱約能察覺到,對方到底是種什麼型別的女子了。”
“但是確實如你所言,讓我困擾和煩惱的,確實還不僅止於她的蟲獸身份。而是她如此美麗、並且充滿了蓬勃的生機和活力,為了維持這一點……”
竹千代頓了一下,遲疑著,最終還是艱難地繼續說了下去。
“她到底吃了多少無辜的民眾?到底讓多少幸福的家庭,面臨失去親人的痛苦和悲傷?”
“少主,蟲獸一定要吃人才能維持生命的基本機能嗎?”
“是的。從目前我們有過交集的三隻蟲獸,包括成為戰友的紅蜻蜓、潛伏在葭原的金環胡蜂和蝗蟲,莫不是以人類為食才能繼續存活。”
“我聽大家提過紅蜻蜓的事,禁食後的蟲獸,是不是會變得日漸憔悴、衰弱無力?”
“嗯,而那名女子……志奈她如此明豔動人,除非在這期間她一直以人類為食,否則絕不可能還保持著這麼美麗健康的狀態。”
和櫻子聊著聊著,竹千代又不禁回憶起在上次入夢交戰時犧牲的紅蜻蜓幸子。
為了心愛的夫君禁食人類兩年的幸子,在和他見面時已經極度衰弱了,肌色更是蒼白到連一根根發綠的細微血管都看得到。
然而與他邂逅的志奈魅力四射、充滿著如陽光般的明媚活力,一想到她是倚靠吃人才能維持著這樣理想的狀態,竹千代就為之心痛不已。
關於志奈的訊息,僅隔了一天,就被從城內風塵僕僕趕回西丸的信綱帶回了外殿。
“志奈的下落有訊息了,是麼?”
“是。”
“辛苦了,她是哪家的側室?”
信綱沒有馬上回答,這和他一慣的作風很不一樣,讓竹千代稍微有些訝異。
而且他還繃著臉,臉上肌肉輕微地跳動著,顯然內心正在經歷著劇烈的掙扎與鬥爭。
從他的反應裡,竹千代大致也能猜想得到:志奈應該是出身自某位在幕府極有地位的重臣之家的側室了。
竹千代沒有催他,而是耐心地等著他的後續反應。
兩人間僵持了一小段時間,信綱最後猛地伏身朝著竹千代跪伏在地。
“少主,請聽我一勸:不要再介入這件事了,請你就此從中抽身並罷手吧!”
“信綱,你這是什麼意思?志奈到底是哪家的側室?能讓你作出這樣的勸諫?”
“少主不久前才勉強擊敗了御臺大人一方力圖陷害的陰謀,當時我們勝得非常勉強……而光是御臺大人和國松丸大人動用的重臣力量,就包括了青山老中和水野大人。”
“這我知道,也明白你為我著想的用心。可我是德川家少主,守護江戶的太平是我的職責。”
“倘若守護江戶的太平是少主職責,還請你暫時忍耐,切不可作出因小失大的舉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