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老夢淚眼婆娑與我辭別,說這一個月裡若是斷離有為難與我,便傳音相告,他必拼死為我討回公道,叮囑罷了,又熊熊烈烈怒斥自己無能,不能護我周全,哭到痛心處有幾番暈厥之態,我忙不迭委託秀霞婆婆在我不在夢落閣的這個月裡,定幫我照顧照顧老夢。
遂連頭都未敢回,一路奔向不寐閣。
好在我餘兒生來便無血無淚,如何傷心難過,也只是心肺疼痛,雙眼灼燒,並無血淚,難見憂傷之態。
我一路躡手躡腳繞到了不寐閣後院的小亭,路過時聽到幾個婢女說肥四兄弟與花間姑娘去野外踏青,好在兩人不在,也省的我若遇到,又要花些時間去作解釋。
我長吁一口氣,伸手觸動了機關,旋即天旋地轉,光線炫目。
我在玉樹下佇立良久,陽光透過樹影形成落地斑斕的玉碎。
哎!為期一月,跑也跑不脫!
遂嚥了嚥唾沫,咬了咬牙,踱步到樓閣面前,輕輕撩起重幔。
卻見閣內檀香嫋嫋,斷離一襲淡紫色紗衣悠閒席座與地上,長髮簡束,一派悠然自得??????
閣內中央一屏風四面圍合,潔白的屏布上絹畫著一朵朵金色的彼岸花。
相傳,彼岸花只開於黃泉,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彼岸花如血一樣絢爛鮮紅,鋪滿通向地獄的路,且有花無葉,是冥界唯一的花朵。彼岸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在黃泉路上大批大批的開著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得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傀門卻獨獨偏愛這彼岸花??????
“你來了!快!隨我過來!”斷離,孩子一般快步走到我面前,悠悠牽起我的手,將我安坐在屏風正對的一古琴之前。
“你可會彈琴?”斷離垂目,欣喜望著我。
我如實搖了搖頭,望著他明媚歡脫的表情,我一時間竟忘記了他是這殺戮滿滿的傀門門主。
斷離眉梢一揚,迷離一笑,“無妨,我來教你。”
我遲疑不知如何回答,只低頭垂目。
斷離在我身邊施然坐下,將我手指落在琴絃之上,細細望著我的指尖,淡淡說道:“古琴的音色和雅高貴、悠遠沉靜,可以使彈琴者遠離浮躁和喧囂,迴歸無上自然,心靈清淨無染。又有古語說“靜可生慧”,因而內在的修為、悟性和智慧都隨之增長,與歲月無染??????”
話音剛落,斷離提起我食指指尖,在琴絃上輕輕一撥弄,泛音猶如天籟傳入耳畔,清冷入仙??????
於此同時,屏風後似有一身影戰慄,發出一聲隱忍的痛楚之聲。
我心下狐疑,向屏風望了一望,卻被斷離抵住下巴,細聲細語道:“不妨,你自己來試試。”言罷,目光落在琴絃之上。
我又是嚥了一口唾沫,點了點頭。
指尖顫抖在琴絃上撥響琴音,每當我琴音響起,屏風後便會傳來一聲痛楚之聲,並且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
我怔怔望著屏風後的隱約身影出神,一旁斷離,忽得綻出一笑,幾指落琴,撥了一串指輪,殺伐之音隨即踏馬而來,錚錚絲絃曲調漸高,似萬馬齊奔,落雨般箭矢飛馳而出,塵土飛揚??????
屏風後,那身影墜地,噴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