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寒氣逼人,這種雨最是陰冷,躲開了雨,卻躲不開那股寒,彷彿要寒掉世間的人。
“惟修,這是在下讓嘉興最好醫師開的方子,服用可以減輕瘴癘的危害。還有這是清涼膏,防止被蚊子叮咬。”說完王奇把物什遞給那個儒雅中年人。
吳時來接過後臉色有些感動,笑道:“待罪之人多謝平鄉伯,回到這浙江竟能結識平鄉伯這樣的俊傑,真乃幸事。”
王奇低聲道:“放心吧惟修,朝廷定不會忘記你,待嚴黨覆滅,他日必將予你重任。”
吳時來臉色有些沉重,沒再說什麼,灑脫道:“平鄉伯,吾去矣,趁南方沒有雪剛好行路。”話罷狠狠灌了一口酒,拱手作揖直接迎著寒雨離去。
王奇默默無言。
吳時來,字惟修,六科給事中,今年上書彈劾嚴嵩,遭到嚴嵩黨羽的誹謗,謫戍橫州,也就是後世的廣西。明朝的兩廣沒有開發,多瘴癘,一般失意的官員都被貶斥到那裡。
王奇為什麼特意要去見他呢?因為吳時來是徐階的鐵桿黨羽,上書彈劾也是徐階的試探,試探結果很失望,嚴嵩還沒有失聖意,吳時來這顆棋子就被丟棄了。
吳時來本是松江府的推官。沿海倭寇襲來,吳時來妥善安置城內幾萬百姓,挑選百姓編製成軍,並親率數百名強弩手出城迎敵,斬寇數千。那可真是無疑問的上千倭寇屍首,在徐階的運作下,升任六科給事中。
這是個有能力的人,但還是一顆棋子,他後悔嗎?王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明朝就是大棋盤,有人做卒,有人做車,有人做帥。殺棋者未必不知形勢之兇險,不知形勢之錯綜複雜。各司其職,認清自己的位置,落子無悔。
王奇深知棋子的命運,有朝一日他定要做那弈棋人。
……
太平江南梨園戲,在堂一粢醒,冬日溫酒燙人心。
池臣一進梨園戲館,所有聽戲曲吃茶的富貴人都看著他笑,有的人叫道,“池儀賓,你臉上又添新傷疤了。”他不回答,對掌櫃說,“給本郡馬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十兩銀子。
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郡主的銀子了!”池臣睜大眼睛說,“你們這些狗才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郡主的金簪,吊著打。”池臣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竊老婆的東西不能算偷……竊銀子!……夫妻之間的事,能算偷麼?”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琴瑟和諧”,什麼“恩愛”之類,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戲園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王奇提著個精緻小火爐,帶兩狗腿子,悠哉悠哉進戲園子聽曲,門外可是說今日演奏《孟姜女·送寒衣》,那可是梨花戲的一絕。
剛進戲園館館門,各種稱呼聲,“平鄉伯”,“伯爺”,王奇一一點頭打招呼,這館子裡都是些致仕官員,富貴閒人,甚至還有嘉靖帝的老丈人,選秀時塞女兒進宮的。
還沒坐下,就見一個躲躲閃閃的熟悉人影正在逃竄,王奇大喝一聲,“池郡馬哪裡走!”池臣立刻被定住,不敢再溜,周圍人笑聲更大了。
王奇尋池臣旁邊的座位坐下,嗤笑道:“怎的見本伯爺就跑啊?”
池臣唯唯諾諾,稍瞄了王奇一眼,委屈道:“伯爺別再尋在下作樂了,在下惹不起。”
以前一個九品小官都敢往死裡揍自個,皇帝叫道歉都不來。現在都是伯爵了,還不知會怎樣。
王奇抬手,池臣立刻嚇得抱頭,王奇抬手擦了擦板凳的灰塵,無語道:“坐下,本伯爺不會再同你一般見識。”
王奇看著戲臺上有單人傘舞,舉傘雙翻身、握傘拉鋸等舞姿。女角苦苦挽留哀聲唱曲,腔聲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