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恭維我！”王柏言的手在桌子上輕輕地叩打著。“我沒你說的那麼了不起，我也跟你們一樣，都是從最基層做起來的，你所經手的那些工程，我也同樣熟悉，只是，你的經驗比我更豐富，這個，我不得不承認。”
“王局說對了，羅漢文家裡的祖祖輩輩都是給人蓋房子的，他在這方面的天賦是與常人不同。”楊萬終於不再緊張和害怕，大方地說出了這麼完整的幾句話來。
“去你的，修房子和修路能一樣嗎？”羅漢文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楊萬說得沒錯。”王柏言說。“你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比別人更天賦異稟，你要是年輕，我真想送你去帶薪學習，這兩者表面上看起來不一樣，實際是可以融會貫通的，你看現在的建築單位，既能接建房子的工程，也能接修路的工程吧？沒人規定修房子的建築單位就不能修路，也沒人規定修路的單位就不能接修房子的活，這只是你個人的片面看法。”
夏初陽點完菜坐了過來，“在聊什麼呢？”
“夏隊長，喝茶！”楊萬將茶杯端送到手上。“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和羅漢文都不知道怎麼點菜，現在什麼都是高科技，我們這一代人啊，是真要被淘汰了。”
“誰說的？”羅漢文不同意。“我們也可以學嘛，你看我不是也學會網上下單約車了嗎？”
“不錯。”王柏言對他豎起大拇指。“活到老學到老，看來我們退休後有事情做了，等安居養老房修好，我們可以在一起做一些有意義的事，譬如把你的那些工作筆記整理出來，我們共同出幾本書，能讓建築行業的普通工人都能看得懂的那種書，不是現在那些專業術語很多的書，讓所有這個行業沒多少文化的人都能看懂我們的那種書。”
“這個真不錯！”楊萬羨慕地說。“看來，一個人工作嚴謹還是有好處，以前，漢文記這樣的工作日記還被很多人笑過，可他不管別人的譏笑，還是堅持記了這麼多年，皇天不負苦心人啊，終於遇到伯樂了。”
“你不用羨慕他！”夏初陽接腔。“你有你的長處，他有他的長處，你看你的菜炒來多好吃？我們飯堂自從你上崗後，那是一天比一天好，外面那些小飯館都愁死了，說我們這些人都不去照顧他們生意了。”
“會有這樣的事？”王柏言笑道。
“對呀，是真的。”羅漢文說。“那些小飯館都開不下去了，他們好多都想關門大吉，昨天，夏隊長讓我去告訴他們，再堅持一下就好，馬上就有好多建築工人駐紮進來，他們的生意又會好起來，不然，他們真的都要關門了。”
“楊萬以前應該是炊事班的吧？”王柏言目光烔烔地盯著他，發現他沒先前那般拘謹了，但還是不敢直接問一些敏感話題，那就同他聊聊無關緊要的閒話好了，這次讓他放鬆了警惕，下次才會有進一步的接觸。
“嗯。”楊萬點了點頭。“我以前在部隊時一直在炊事班，後來也一直在飯堂幹。”
“怎麼又去守工地？”王柏言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因為得罪了某些人，我被流放了。”楊萬想了一會，終於說了出來。“不只是守工地，哪裡最苦最累，我就會被流放到哪裡去，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好了，是夏隊長把我調了回來，當然，也得謝謝我的老鄉羅漢文的舉薦，不然，我還在受苦受罪。”
“得罪了什麼人？”王柏言察顏觀色，如果對方有反感，他保證不會再問下去。
“這個......”楊萬吱唔著，他不是不敢說，只是說出來有些難為情，這種事情，誰也不願再提起，那只是在自已的傷口上撒鹽，只會讓自已更難過。
“王局，你就別問了。”羅漢文馬上出來打圓場。“反正那個壞人已經得到了報應。”
“這樣啊？”王柏言停頓了下。“好吧，不說往事了，服務員上菜來了，我們今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工作上的事我們也不要說了，這裡，我也不是什麼領導，我們就是幾個志同道合的同事，其實，我以前也是你們這麼過來的，你們不要把我當成高高在上的局長，我和你們一樣，只是一個埋頭苦幹，任勞任怨的築路工。”
“領導就是領導，你看這話說的多好聽啊？”羅漢文拍道。“好，衝你這點，我羅漢文跟你跟定了，我是看明白了，只有您和夏隊長才是真正替我們最底層職工著想的領導，別的領導，那就是些黑心肝的人，只會壓榨我們，他們自已是富得流油，可就是苦了我們這幫工人。”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王柏言擺手。“今晚只是吃吃喝喝，不談工作上的事，更不談論別人的長短。”
“好。”楊萬舉手贊成。“我同意王局的話。”
“我也同意。”夏初陽也舉手。
“好吧，你們都同意了，我還能有什麼話說。”羅漢文嘆了聲氣。“那我以後可以單獨找王局聊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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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王柏言笑道。“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隨時歡迎你們找我聊人生，說著，將他的手機號報出來，讓羅漢文和楊萬都存起來。
王柏言這麼做，也是給楊萬留一條退路，如果他真想講的時候，他還可以打電話找自已。
慢慢地，楊萬的臉人露出了久違的笑臉。
流放多年，既可以磨練人，也可改造一個人，曾經的楊萬也是一個開朗大方的真漢子，如果不是朱涵亮那個混蛋，他有可能早就受到提拔和重用了。
楊萬不只是廚藝好，也是隊裡不多的高中生，當年，他能在朱涵亮身邊混，那也是因為他有文化，只是沒想到這一切，最終毀在朱涵亮那個混蛋身上。
一高興，楊萬忍不住就喝了好幾杯白酒，酒壯有膽，他越想越悲憤難平，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尤其是這些年來，自已被朱涵亮那混蛋整的都抬不起頭來了，為了生存，他還得忍氣吞身。
他常常寢食難安，夜夜無眠，最終將自已熬成了比同齡人要蒼老十歲的模樣，他真的有苦難言啊。
羅漢文雖然是他的老鄉，可他也不會將自已心中所有痛苦告訴羅漢文，有些事，他真的是說不出口，好多人說他鑽了牛角尖，既然朱涵亮沒有得逞，那就忍一忍算了，與朱涵亮槓上沒什麼好處。
沒人能懂他的痛苦，朱涵亮要是沒得逞，他至於跟朱涵亮拼命嗎？說沒有得逞，那只是為給自已和妻子留一點顏面，他總不能因為這事就和妻子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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