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青青深刻地記得,當陸徵說出那個要求的時候,不光是自己的爺爺,似乎天下落的雪也停了幾分。
黃老拉著陸徵的手,腳步一停,回過了頭,臉上的笑容仍是未改,只是有些凝固,問道:“抱歉,老頭子我的耳朵有些不靈光了,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想讓黃老爺子明日陪我一同入宮。”陸徵淡淡重複道,他似乎已然猜到了黃老爺子之後的神情。
黃老又一次從陸徵的嘴中聽到了這個回答,他凝固的笑容慢慢收斂,眼神一眯,眼角的皺紋愈發深陷,蒼老的眼皮中露出一絲眸子,精芒在其中來回遊曳,一遍又一遍盯著陸徵,緩緩的聲音透出幾絲帶有威壓的疑問:“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當真要提出這個請求?”
黃青青的眼中一急,進宮這件事,原本在黃家就是大忌,自從二十幾年前的那件事起,黃老就再也沒有進宮過,他雖然沒有下令不讓黃家之人進宮,但每次也都沒有什麼好臉色。陸徵如果再胡攪蠻纏一番,憑著自己這爺爺的脾氣,難免不會發生什麼。
但沒等黃青青阻止,一個堅定的聲音從身後陸徵的口中傳出。
“當真。”
黃老的眼神一冷,甩開了陸徵的手,自顧自走進了屋室中,怒聲道:“你回去吧,我不想對那老傢伙的孫子生氣。”
但陸徵並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在庭院中站立著。
黃青青的眼中略有些不忍心,但黃弘站在臺階之上,用著眼神不斷催促著她。
黃青青嘆了口氣,進入了房中。
“砰”
黃家的紅木門緊緊關上,雪繼續下著,厚重飄渺,落滿了陸徵的全身。
陸徵並沒有掃去身上的雪,仍是靜靜站著,目光不知在了何處,但終究只是慢慢站著。
屋內。
黃老坐在高位上,捧著一個青瓷的杯子,其中嫋嫋散著白煙,吹散到他原不明顯的眼神上,更是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黃弘和黃青青單單只是坐著,黃弘的眉目中沒有任何神情顯露,這是他多年以來學得的本領,不管是在一年偶去幾次的朝堂,還是在這家中,只要露出這種神情,似乎什麼事情都牽涉不到他的身上。
黃青青則是在一旁,眼光時不時接著窗外,時不時看著靜默喝茶的爺爺一眼,對著杯中的茶水皺著眉頭,室外的雪已然不小,都快趕上京城最大的雪了。陸徵的身上只是一件並不算厚實的貂裘,背後揹著一塊看起來就很冷的石頭,聽說他本身又是不能修煉的體質,在這麼寒冷的天下,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黃青青看了幾眼窗外的黑影,暗自發愁。可自己曾經見到過自己的爺爺發怒,那是在她小時候,似乎是當今聖上邀他月圓聚會,他把皇宮派出的使臣罵了個狗血淋頭,並當眾轟出了府中,這件事在當時的北辰國鬧出了不小的風波,無論是皇室還是黃家都拉不開這個臉面,最後似乎還是陸家的那位出場,才勉強擺平。
陸徵這一鬧,也多虧爺爺近幾年對於凡俗的事看淡了不少,而陸徵又是爺爺至交好友的孫子,這才只是讓陸徵自己站著。
又過了約摸一盞茶的時分,黃青青也將要忍不住了,就要開口勸阻,在高位上的黃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眉眼輕閉,似乎毫不在意,向著旁邊的黃宏問道:“走了?”
黃青青聽到黃老問出的這個問題,心中暗暗腹誹: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視窗這麼大一個黑影呢。
黃弘仍是那副“世界上所有事都與他無關”的表情,淡淡說道:“或許走了。”
黃老白了黃弘一眼,嘆了一口氣,敲了敲桌子,說道:“真是……這麼冷的天!你快去趕他回去,說明緣由,實在不行,和他講講當年的原委,這傻小子性子也沒那麼頑固不化,和他講道理,他會聽的。”
黃弘輕輕點了點頭,但身子仍是未動。
高堂上的黃老看著分毫未動的黃弘,挑了挑眉,眼看又要動怒。
“弘……”
可是黃弘似乎早已瞭解了自己這個父親的心思,在他動怒前,就又用古井無波的語氣,把黃老的語句稍微簡化,緩緩對著身邊的黃青青說道:“你去和外邊那個傻小子說明原委並趕他回去,不要讓他著涼了。”
黃老聽到黃弘複述自己口中的話,眉頭不禁一挑,眼睛微微睜大,本想著要罵他幾句,但看著窗戶映著的人影,不禁又嘆了口氣,朝著黃青青晃了晃手,示意隨她去吧。
黃青青看著室內這不善言語的二人,暗暗白了幾眼,不過她早也在這屋子裡待不下去了,陸徵那黑影讓她感到了微微心煩,趕他回去,然後自己躲回房間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