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暗的光線透過傾倒的檯燈灑落到地板上,嵌在裡頭的燈泡時暗時亮。周霸霹身後,明黃色的窗簾在空中飄浮,好似暗潮洶湧的千軍萬馬。
伏白把周霸霹搬回床上,又將紫釵放到他的枕頭底下,以鎮魂為主,驅鬼為輔。
芰荷落後幾步,咬著唇,秀眉上帶著一道深深的褶皺。剛才三人之間的對話盡數落如耳中,她如果沒有猜錯,這些厲鬼大多與周霸霹有仇,尤其是剛才那個女鬼......
循著這條線索往下探究,是否可以說,張苗也在糾纏周霸霹的厲鬼行列中?
可她又不希望這個猜測是對的。
秀秀是個好女孩,張苗又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兩人情投意合,她更希望他們能夠進入輪迴,來生有緣再做一對恩愛的夫妻。
像是料到她心中所想,伏白輕輕道出口:“張苗不在。”
芰荷的心在剎那間鬆了一口氣。
伏白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話:“可秀秀在。”
什麼!
芰荷整個人有些驚詫,下意識朝四周看去,空蕩蕩的,什麼也看不到:“秀秀跟他無冤無仇,怎麼會......”
說到此,就不得不佩服那個的手段了。
鮮血染紅了秀秀的衣裙,她到死,都記得‘周霸霹’握住伏深手裡的槍,對他們兩人出手的畫面,尤其是張苗,他為了護她,慘死在了‘周霸霹’手中。
可她並不知道此‘周霸霹’非彼周霸霹。
怨怒沖天的剎那,她成為了一個無法進入輪迴的厲鬼,穿著鮮豔的紅裙子,寸步不離跟在周霸霹身後,逮住機會,就想法設法的折磨他。
剛才那個女鬼,就是她。
芰荷一個踉蹌,被伏白緊緊攙住,她猛然攥住他的手,什麼也沒說,淚水就從眼底淌落,鋪天蓋地。
伏白心疼不已,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眼底的堅毅逐漸浮動。
心底有一個聲音,像跳動的指標般不斷提醒著他:沒時間了,再等下去就真的會大亂。
俯身親了親她的鬢角,幾縷秀髮垂在耳朵旁,皂角的香氣逐漸蔓延在鼻翼上。
將人帶回房間,找來毛巾,大掌托起她的下顎,一點點擦拭她眼底的淚水和溼漉漉的後頸。
良久,她哭累了,倒在他的懷中小聲抽泣:“只有這一個解決辦法了,是嗎?”
正在替她修剪指甲的伏白頓了下,也不打算再瞞下去:“是。”
芰荷強撐虛晃的身體,對上他垂落下來的目光,痴戀的看著他,被淚水潤過的眸子漂亮得不似真人:“哥,這輩子能夠擁有你,我已心滿意足。”
伏白別過臉,眉峰從骨縫裡就鑽心的發疼,不敢再與她對視。
“哥,你再多看看我,或許以後......”
他沒讓她再說下去,以唇封唇,截住了她餘下之言。
對於人界的凡人來說,短短的幾十年壽命已足以讓他們開悟並珍惜。可對於生靈來說,漫長的萬年卻似乎還在起步的邊緣,始終無法得到上一層的體悟。
這或許,也是無數前赴後繼的生靈為何願拋棄長生不老的壽命,換取與凡人在一起不過短暫的歲月。
生,老,病,死,乃人間常態。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卻時常困擾著生靈,活下來的,才是最痛苦的。
窗外的雪停了,可雨卻慢悠悠下了下來。
雨聲夾雜著烈風,在伏公館的四周落下一團團的雨幕,雨雪交融在濃郁的夜色中,九天驚雷劈閃,滂沱的氣勢恍若摧枯拉朽般,讓人心生畏懼。
芰荷感受著被渥住的體溫,頭頂的光影在不停的虛晃。她輕抿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憶起了兩人的初次。汗從額頭上滑落,那日的天光拂曉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