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無章的片段好似洶湧的潮水,不斷往前翻滾。那些遺忘在歲月車輪下的隻言片語,此刻清晰得好似播放電影般,一幀又一幀的滑過。
畫面裡,是縹緲的淺霧和連綿不絕的山巒。四季分明,萬山點綴著濃郁的翠綠。視線的盡頭,是晚霞盡染的絕世美景,一道彩虹迤邐融融。
這個地方,驀然有些熟悉。
有道纖細的小身影在同他招手,不過孩童的年紀,清湛的笑容卻讓他記憶猶新。
——“你初來乍到,無需怕,以後有我保護你。”
可那時的她也沒來多久,卻拍著胸脯言之鑿鑿保證著。
——“你有你的天賦,我有我的熱愛。”
關於謄抄和背誦,他記憶力驚人,她過目即忘。被罰,就抱著他的手臂晃呀晃,十足十的耍賴。
——“書裡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你以後……還會記得我嗎?”
她看的書不多,卻明白分開即別離的意義。
他看著她,答應道:“我會時常去看你,就算你忘了我,我也會想辦法讓你想起我的。”
她笑了,眼睛裡裝滿了星星,倒映著他的輪廓。
“辭兒……”
冰與火像永不磨滅的惡鬼,始終糾纏著他,好似唯有如此,它們才能證明彼此存在的意義。
可他不是軟柿子,可以任由其揉搓捏扁。
骨與肉間湧動著的是翻卷如海的血液,驚濤拍岸,又像一頭飛身下山的猛獸,四處撻伐,幾乎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跡。
帝居幾乎是以勢如破竹之態將整座火山,狠狠砸向冰川,冰雪消融,此消彼長。
矛與盾,從來不可共存。
冰川在極速的火焰中逐漸融化,雪水在流動中又澆熄火山。最終,兩敗俱傷。
帝居半跪在地上,任督二脈充斥著一股難以平息的氣流,不似仙氣,又不像靈氣,更像是兩者的結合體,一點點貫穿每一寸骨髓,好似在往裡頭注入新的生命。
剎那間,骨髓硬邦邦的,拽扯他的血肉,將他的意識猛然拉回體內。
謠迷石一閃,清幽的紫光劃出一道迤邐的長線,帝居滾落在地上,深刻感應到體內那股好似宇宙洪荒般強大的噴薄之息。
他攤開雙掌,又攥緊。
“帝居,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你們了。”
在他與老鼠精正殊死搏鬥之時,隱隱聽到千面閻羅傳來的聲音,一字一句好似用盡數十萬年的修為。
他閉上眼,讓一切歸於平靜。
所有的恩怨,經年累月堆積,必有爆發的時刻。所有的虧欠,跨過山河大海,終有償還的一天。
所以,什麼都來得及,什麼都已註定。不早不晚,此時此刻,或許正當好。
呼嚎了幾天的狂風,在一陣電閃雷鳴過後,逐漸消停下來。殘枝敗葉落了一地,暗影在地上拖拽出一條模糊不清的細線。
晃盪的樹影落在帝居移動的長軀上,脊背好似被割裂成無數碎片。沉窒如淵的目光盡頭,是拖曳的凌亂碎光,內室杳無人息,一如一年前的死氣沉沉。
他的妻子,失蹤了。
伏白知道這個事情時,芰荷已經把自己關在設計室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