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端正地在席邊跪坐,對費芸葭說道:“郭循已經死了。”
“真的?”費芸葭眼神一亮,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
“我在沓中親手殺的他,屍首現在應該還在沓中軍營內,很快會和運送傷兵及戰亡者遺體的隊伍一起送回蜀中。”姜遠答道。
費芸葭微微合上眼,扶著額頭陷入了沉默。
“費小姐?”姜遠見她容顏憔悴,又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忽然想起之前在山道分別時她的腳還受了傷,忍不住問道:“你的腳傷好了?”
費芸葭睜開半隻眼斜睨著他,低低怨道:“姜參軍之前夜奔宵遁不辭而別,現在想起關心小女子的腳傷了?何前倨而後恭也?”
姜遠心說我走的時候都拂曉了,怎麼叫夜奔宵遁……至於不辭而別,還不是看你那會兒睡得熟不忍打擾。
“姜參軍不會又想拿軍務在身當藉口吧?”
“那怎麼能算藉口……”姜遠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片刻之後,他問:“如今舉國發喪,費小姐怎麼不留在漢壽為大將軍守喪?”
費芸葭眉目一挑,隱隱含怒道:“你巴不得我留在漢壽,最好一輩子不要來相見,以免壞了你和你義父的大事是不是?”
姜遠無奈地搖了搖頭:“軍中不是費小姐該來的地方。”
“到底是我不該來,還是姜參軍不想見?”
姜遠無言以對,費芸葭也側著身子抱臂獨生悶氣。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用手背敲了敲兩人之間的小木幾,扭頭看向姜遠說道:“行了,你我知己知彼,何必在這裡虛與委蛇,我就有話直說了。”
“費小姐請講。”姜遠面不改色,心中卻開始緊張起來。
“再幫我做件事。”
“何事?”姜遠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看著費芸葭。
“我要你梟郭循之首,沿途傳示,送回漢壽,祭奠我祖父冤魂。”費芸葭目光冷酷,斬釘截鐵地說道。
姜遠怔住了,穿越兩年來他雖然已經習慣了殺敵見血,但以往無論用刀槍還是弓弩都是力求出手一擊斃命的,折磨敵人或者侮辱屍身之類的事他還幾乎沒有遇到過。
“這是……朝廷的要……求嗎?”姜遠感到自己臉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以至於他連開口說話都變得不太利索。
費芸葭面無表情地對著他:“是我的請求。”
可你這無可商量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求人的樣子啊。
“這……費小姐,我不能答應你。郭循的屍首如何處置,恐怕要等成都定奪。”姜遠為難地說道。
費芸葭雙手撐在木幾之上,傾身向姜遠湊近,逼迫他與自己目光交匯,氣勢凜然地問道:“你是不想做,還是不敢做?”
姜遠沒有刻意去掩飾自己眼神中的恐懼,坦率地承認道:“我從未做過這樣的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費芸葭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敢砍活人的腦袋,不敢砍死人的腦袋?”
姜遠一時大腦宕機,沒有深思熟慮便脫口而出接了一句:“死者為大……”
這下費芸葭徹底炸毛了,她重重一拍桌案,紅著眼睛質問道:“你也知道死者為大啊……那你有沒有……為我祖父……為大將軍想過呢?”
姜遠又一次被她問得無言以對,心中感慨道:聖人有云,言不正則名不順,名不順則事不成,此話誠不欺我。
“即便這麼做,大將軍也不會死而復生。費小姐執意如此,只是為了一洩心中的怨氣,對嗎?”姜遠耷拉著眼角,低聲下氣地說道。
“是啊,我就是為了洩憤!”費芸葭緊握著十指,憤然反問道:“難道我連拿郭循屍首洩憤的資格都沒有嗎?非得要我去成都向陛下哭告你和姜維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