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陣,謝憐把背上斗笠摘了下來,垂手一丟,蓋在了君吾的臉上。
慕情手腕上的咒枷已經自動脫落了,他飛起一腳把這東西踢進了岩漿,那副涼涼的鎮定之態才又勉強找了回來。風信肩頭的胎靈卻跳了下去,四腳並用爬到君吾的臉邊,小心翼翼地碰他,和他踩君吾臉時態度截然不同,把風信氣了個半死。
謝憐卻不管別的了,鼻青臉腫地徑直奔向花城,仿若重生——事實上,也的確是劫後餘生,一頭扎到他身上,道:“三郎!”
花城向謝憐伸了一下手,隨即就被他撲得向後退了一步,雙臂環住他,笑眯眯地道:“哥哥,你看,我就說了,你一定會贏吧?”又把他的臉抬起來,仔細看了看,嘆了口氣,“你又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他指尖撫過之處,小小的銀蝶撲翅掠過,傷痕淡化。謝憐也笑眯眯地道:“下次不會了!”
花城挑了挑眉,故作冷酷道:“沒有下次了。”
頓了頓,謝憐斂了笑意,認真地道:“三郎,之前在銅爐山裡,我說過,出去之後有話要對你說,你還記得麼?”
花城笑道:“自然記得。哥哥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謝憐低下頭,須臾,好容易才鼓起勇氣,坦白地道:“剛才君吾透露了隻言片語的,也和這件事有關。說實話,其實早就該告訴你了,但我一直下不了決心,怕你知道……”
花城道:“怕我知道,殿下差一點就成了白衣禍世,對麼?”
“……”
謝憐愕然:“你……?”
花城不正面作答,而是在他面前單膝跪下,抬臉看他,笑吟吟地道:“如何?哥哥,這樣,想起來了麼?”
怎麼會想不起來?
那時候,那個無名的鬼魂,也經常這樣對他單膝下跪!
那張蒼白的笑面和花城此刻的笑臉重疊了一瞬。謝憐心一顫、腳一軟,直接就坐在他面前了,喃喃道:“……三郎……是、是你啊!”
花城笑了一聲,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那僅剩的一隻眼睛凝視著他,道:“殿下,我一直看著你。”
謝憐還是隻能說一個字:“你……你……”
他終於明白,過往花城狀似無意對他說過的許多話都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如此。他從沒想過,原來無名,就是花城!
他全都知道的。他全都看到了。他一直都在!
突然之間,千般滋味、萬般言語齊齊湧上心頭。感激有之、慚愧有之、痛心有之,狂喜有之,更深一步、無藥可救的戀慕有之。
謝憐的胸口被撐得快要爆炸,一個字的表述也擠不出來,只能猛地撲了上去,喊道:“三郎!”
他好像只會說這個詞了,又喊了一聲:“三郎!”
花城被他撲倒,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摟住謝憐,哈哈大笑。原先的恐懼擔憂一掃而光,謝憐緊緊環住他脖子,笑著笑著,想掉眼淚。
但眼淚還沒掉下來,他便驀地發現了一件很不妙的事。
雖然花城是鬼,但他的身體,從來幾乎和常人無異。
可是,現在被他抱住的花城,那身明豔的紅衣,卻微微有些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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