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當掉了!
當掉之後換來的錢夠主從兩人吃了幾頓好的,然後又沒有然後了。謝憐那時候當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乾脆全部忘掉,免得時不時想起來心都會滴血。想來可能是後來風信飛昇了,想起這麼件事,實在受不了一代奇劍紅鏡流落凡間,便又下凡去把劍找回來,磨了磨,擦亮了,擺在南陽殿,又被南風拿了下來。總而言之,謝憐看到這把劍頭就隱隱作痛,只能轉移視線。他感覺那三人又掐上了,搖了搖頭,認真觀察屋外天氣,心道:“看這勢頭,待會兒怕是要起風沙了。若是今天再走下去,不知道路上找不找得到避風之處?”
這時,屋外燦燦金沙之上,忽有兩道人影一閃而過。
謝憐一下子坐起身來。
那兩道人影,一黑一白,行色並不如何匆匆,甚至可以說是從容,但足下如踏風雲,行得極快。黑衣那人身形纖長,白衣那人則是一名女冠,揹負長劍,臂挽拂塵。那名黑衣人頭也不回,那白衣女冠卻是在與這座小樓錯身而過時回眸一笑。這笑容便如他們的身影一般,一閃即逝,但無端端的橫生一股詭譎奇異之感。
謝憐一直盯著外面,這才恰恰捕捉到了那一幕,小樓內其餘三人卻大概只看到了他們的背影,別的都暫且顧不上了,南風霍然起身道:“那是什麼人?”
謝憐也站了起來,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普通人。”沉吟片刻,他道,“你們先別玩兒了。我看這風要大,先趕路吧,能走到哪兒是哪兒。”
好在這一行人雖然時不時雞飛狗跳一番,該做事時都還是鐵了心的做事,當下不再較勁兒,收拾了紅鏡碎片便出了小樓。四人頂著風行了一陣,這一陣,大約走了兩個時辰,可走出的路程,遠遠比不上之前兩個時辰能走的。那風沙比之前都要大了許多。狂風裹著沙子,劈頭蓋臉打在人身上,打得人露在外面的頭臉手臂都隱隱作痛。越是走,越是感覺艱難,耳邊呼呼作響,黃沙鋪天蓋地,視物不清,謝憐壓著斗笠,道:“這風沙來得好生古怪!”
半晌,無人應答,謝憐心道莫不是都掉隊了,回頭一看,三人分明都還好好跟著,只是彷彿根本沒覺察他方才說話了。原來風沙太大,一開口,竟是連聲音都被颳走了。南風與扶搖自然不用他操心,頂著亂風狂沙走得穩穩當當,殺氣騰騰。而三郎一直跟在他身後五步之處,不緊不慢地走著。
漫天的黃沙之中,那少年神色無波無瀾,負手而行,一身紅衣與黑髮亂舞斜飛,彷彿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風沙的侵襲,全然不為所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謝憐已經被沙子打得臉上發痛,見他如此漠視,著實憂心,對他道:“當心沙子進了眼睛和衣服裡。”再一想,他也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謝憐便直接走過去,幫他把衣服領子收了收,裹嚴實了,不讓風和沙子灌進去。三郎又是一怔。這時,另外兩人也跟了上來,四人距離較近,總算能勉強聽清彼此聲音了。謝憐道:“大家小心點,這風沙來得突然,不大對勁,怕是陣妖風邪氣。”
扶搖道:“不過是風和沙子大了些罷了,除此以外還能怎麼樣?”
謝憐搖了搖頭,道:“風沙還好,怕的是沙子裡夾了別的東西。”
正在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謝憐頭上斗笠飛起。那斗笠一旦飛了,便要徹底消失在茫茫黃沙之中了,三郎卻是反應奇敏,身手奇快,一舉手,便把即將飛向天空的斗笠截住了,再次遞給他。謝憐道了謝,一邊繫著斗笠,一邊道:“我們最好還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扶搖卻不贊同:“這風沙若當真有鬼,目的就是想阻攔我們前進。越是如此,越是應當前行。”
聞言,謝憐還沒說話,三郎卻是先哈哈笑出了聲。扶搖一抬頭,冷聲道:“你笑什麼?”
三郎抱著手,嘻嘻笑道:“故意和人反著來,是不是給你一種自己十分特立獨行的滿足感?”
謝憐之前就覺得,這少年雖然總在笑,但時常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實意,還在故作恭維地嘲諷對方。但這一次,任誰也能看出來,他這笑容,半分好意都不帶。扶搖目光驟冷,謝憐舉手道:“你們先打住。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風真大了也是很恐怖的。”
扶搖道:“還能把人吹上天不成?”
謝憐道:“嗯,你說的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話音未落,他面前的幾個人便忽然消失了。
事實上,消失的不是他們,而是他——這風沙竟是真的把他裹了起來,捲上了天。
龍捲風!
謝憐在半空中天旋地轉,一揮手,道:“若邪!抓個堅實可靠的東西!!!”
若邪嗖嗖飛出,下一刻,謝憐便感覺白綾那端一沉,似乎是纏住了什麼,扯住了他,謝憐好容易在半空中定住了,低頭一看,他居然被狂風帶到了距離地面起碼十丈的地方,若不是若邪抓住了地面上的什麼東西,只怕他會飛得更高。現在他就猶如一隻風箏,只被一線牽著,心繫地面。撲面的黃沙之中,他一面抓著若邪,一面勉力去看若邪到底抓住了什麼。看著看著,他終於辨認出了一道紅影。若邪的另一端,似乎正纏在一個紅衣少年的手腕上。
他讓若邪抓個堅實可靠地東西,若邪居然抓住了三郎!
謝憐哭笑不得,正要讓若邪趕緊重新抓一個,只覺腕上白綾猛地一鬆。他心中暗暗叫糟。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並不是若邪的另一端被鬆開了。而是更可怕的事發生了。
“……”謝憐道,“那,得罪了。”說完飛速出手,在他背後一點,那老大爺登時歪在車上,昏睡過去。這下,終於不用擔心他嚇得大叫被發現了。謝憐輕輕接住他,將他放上牛車,轉過身,對三郎道:“沒事的。別緊張。”
天色已暗,看不清三郎的表情了,只能看出他點了點頭,謝憐便坐到車前,拿起繩子,輕聲哄那牛。這群囚衣鬼走了過來,想要過去,卻感覺路中央有一個什麼東西擋著,都粗聲粗氣地道:“真是奇了怪了!怎麼過不去!”
“真的!過不去!見鬼了!”
“他媽的,咱們自己不就是鬼嗎,能見什麼鬼!”
謝憐好不容易哄好了牛,與這群無頭的囚衣鬼擦身而過,聽他們抱著頭顱吵吵嚷嚷,只覺得十分好笑。那群鬼魂還有諸多抱怨:“那個,你是不是拿錯了?我怎麼感覺你懷裡抱的那個才是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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